钢铁撞击大地的声音传来,轰轰隆隆不绝于耳。勒纳斯城外,银光连绵,宛如长河。
那是一尊尊钢铁之像,暗银的全身附魔铠甲,林立的高大法杖,锋锐的水晶直指天穹。
为首一人,暗金加身,手握巨枪。
自由圣殿,圣裁院精英部队,重装近卫法师兵团,而其带领者,毫无疑问的是当代圣子,天风。
所有人都是同一副拟人面甲,冰冷的铁面释放着恐惧,中阶超凡者看到都会心神不宁,情绪失常。
一头三阶合成兽飞奔而至,却在下一刻遭到五雷轰顶,庞大的身躯一瞬间在巨大的雷威下灰飞烟灭,再无复原的可能。
“近卫兵团听令。”刹那间,所有的钢铁战士眼中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扫荡异族。”一句令下,暗银的阵列动了起来,长杖挥动,在阳光下闪烁粼粼波光。如星辰闪烁的无数光点浮现,在每一个阵列中连绵接驳,化作一个个繁杂华丽的术阵。
肉眼可见,嗅到美味的魔力气息的合成兽们如潮水般涌来,疯狂地冲向冰冷的战阵。
刺目的光芒绽放,一面面雄厚的光之墙屹立在合成兽进攻的方向上,来不及转向或停步的合成兽们一头撞了上去,乱成一团。
紧接着,从地面发出一道道炽烈的火团,于天穹化作滔天火云,与近乎同时生成的漆黑雷云混在一起,迅速扩散到了合成兽们的头顶。
雷与火齐降,大地燃烧破碎,暴虐的魔能肆虐在光墙之外,合成兽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湮没在了这等狂暴的冲击之下。
圣子天风脱离战阵冲出去,脚踏虚空直接冲向天穹,与一个极速而来的黑影拼在了一起。
那是一头四阶合成兽。
巨枪扫落,庞大的合成兽被打的一个趔趄,然后被从地面伸出的巨大藤蔓缠住了身体。
天风右手横枪凌空,左手向虚空中抓握。
一束金光铸成的缰索出现在他的手中,紧接着,缰索的另一端出现了一抹纯白。很快,纯白迅速扩散,宛如在空中泼墨成画,一匹身姿俊美肋生双翼的白马出现在了空中。
天风跨坐在马背,身子前倾,手中巨枪挥动,指向前方,做出了骑兵冲锋的姿势。
天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神圣的白光绽放,四蹄踏在空中绽放出飘逸的银白烈火,一人一马化作流星,直直地撞向了下方的四阶合成兽。
合成兽察觉到危险,挣扎的幅度增大,同时高昂起它那张大口,漆黑的魔光汇聚,朝着极速坠落的纯白流星轰去。
黑光被疾驰的纯白洪流吞没消弭,眨眼间,合成兽庞大的身躯就被从头到尾贯穿,流光闪烁将它撕成了无数碎片,被神圣的火焰点燃,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天马优雅地从天空滑落,立在军阵前方,顺便踏碎了一头三阶合成兽。
此刻,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束贯穿天地的万丈光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神圣辉煌的光辉照亮了昏暗的天地,其体量和辉煌令九号兽那堪比奥多兰塔的巨大身躯都相形见拙,在那仿佛能将城市都灼烧殆尽的神圣光辉下,灰白的邪恶巨兽显得那样渺小。
光辉坠落,掀起漫天风暴,九号兽不见踪影。
“我去看看。”不远处担任指挥官的一个法师眼前出现这样一段话,然后天风就驾驶天马飞向光辉坠落的方向,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
坠落,不断的坠落,但四周没有任何声响,漆黑的世界死一般寂静。恍惚间,记忆中的场景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将那因承载了太大力量而几乎崩溃的意识拖进了记忆的过往中。
“大人,奥利村附近出现【游荡者】,很可能会遭到袭击,希望我们能派遣部队前往清理。”年轻的兰柯尔特恭敬地对面前叼着烟斗的上司说道。
【游荡者】,皓月战争中出现的自律机械体,它们无人控制,在荒原四处游荡,会对进入其视野的一切活物进行追杀。至今没有找到控制的方法,一旦认为其造成威胁只有直接摧毁。
“奥利村是哪啊?”上司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是贝奥玛奇里北边的一个界外村,作为北方103公路暂停点之一,那一带【游荡者】数量较多,对村民形成严重威胁,我认为我们应当添加哨站……”兰柯尔特认真地说道。
“你是分部部长还是我是分部部长?”
兰柯尔特一愣,没能明白这突然的一句话的意思。
“您是部长,属下只是提议……”
“提议?你这可不像啊,倒像是替我做决定,都有精神逾越了。”
“怎么这样说?”
“兰柯尔特,你刚来,不懂,这种事情呢不要再过问了,不要太看重那些写在纸上的规章,好好了解政治的潜规则吧。”上司嗤笑一声说道。
“你说奥利村?我都不记得这么个地方,依靠荒原交通道聚居的村落太多了,会在那种地方定居的好多有限,我可没必要出兵保护他们。你知道行军的开销吗?那些钱你来出啊?”虽然隔着墨镜,但兰柯尔特还是能感觉到那鄙夷的目光。
“可是,那些村民,迁移一下……”
“这不秋天了嘛,让他们好好做事,不要到处走。”
可是,食物工厂的产量和进口就已经足够了,那些村子的产出,只能说可有可无,只是村民用以换取资源罢了……兰柯尔特想到,他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反驳,面前的上司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有些美人什么的,我是不会介意让她来城里‘居住’的,哈哈哈——”
上司的嘴脸落在兰柯尔特眼中,显得那样扭曲可憎,听着那些话,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他那被游荡者的光线打成焦渣的父母,去了城里再没回来的朋友和青梅……
……
“我要重塑阵线的秩序,对,我得到力量是想要重塑秩序,把这个腐败的阵线彻底换新!”猛地张开眼睛,全身传来剧烈的痛楚,兰柯尔特看着暗沉的天空不由得大声说道。
“你的理想很好。”突然间,在被灼热尘埃覆盖的灰蒙蒙的天空中,一段这样的话漂浮在视野中央。
兰柯尔特试着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那段文字依然漂浮在视野中央。
他的意识猛然清醒,然后,骑着俊美天马的暗金色全身铠甲出现在他眼前。
“圣子,天风。”兰柯尔特立刻想起眼前的来人的身份。圣子天风,自由圣殿除大殿主外权力最高的人物,统御圣裁院的强者。
“但你的路错了。”视野中的文字一晃,变成新的一句话。
“你懂什么?!”兰柯尔特艰难地支起身,咬着牙说道。
“我承认,阵线联合内部确实存在很多腐败之处,经年累月盘根错节已有无法拔除之势。”兰柯尔特眼前的字幕变化着,
“阵线需要迎来变革,但不会是以你这种方式。”
“所以才说你不懂。”兰柯尔特摇摇头,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有些僵硬。
“看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字幕变化。
“你的行为对阵线安全威胁巨大,我不能放过你。”天风举起了手中的巨枪,指向兰柯尔特。
“大丈夫岂惧生死!来吧!”兰柯尔特大声吼道,站起身来,一阵嘎啦嘎啦的摩擦声随着他的动作响起。
此刻兰柯尔特终于发觉,自己的身体布满了灰白色的结晶块,随着魔力流动这些晶体结构尖端闪烁着点点微光。
“白物质技艺改造身体。”兰柯尔特眼前出现这样一句。
“是啊,不然我哪来的力量结合九号兽。”兰柯尔特用有些自嘲的语气说着,然后身形迅速变得狰狞,瞬间冲锋到了天风面前,增生的灰白晶体化作长刀斩向那暗金的钢铁之躯。
巨枪瞬间击出,和兰柯尔特的晶体长刀撞击在一起。长刀瞬间崩溃成漫天碎片,兰柯尔特的身躯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砸穿了一栋大楼。
在刚刚接触的瞬间,天风的枪连续击打了五次,虽然兰柯尔特第一枪就被击退了,并就此失去了反击能力。
力量差距如此之大吗……比之特洛司岚还要可怕的力道和技术,兰柯尔特想到。
来到兰柯尔特撞入的废墟中,天风停下了脚步。
跑了吗?天风看着空荡荡的废墟一会,转身离开了。
……
浑身布满崩裂伤口的兰柯尔特扶在一条坍塌的立柱上,缓缓滑落倒在地上。他之前用于攻击的手臂只留下一个狰狞的断面,整条手臂已经消失,身体上的重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千刀万剐,痛苦难以忍受。
身体的结晶化在迅速扩散,意识恍恍惚惚,兰柯尔特知道,他这具身体已经穷途末路了。
咔嚓,咔嚓,金属碾碎石块的声响传来,一下一下秩序井然,显然是人行走的脚步声。兰柯尔特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漆黑的铠甲提着华美的湖光长剑,平静地穿过飘扬的雾霭,向自己走来。
“你是兰柯尔特吧。”特洛司岚在兰柯尔特面前停下了脚步,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
“我变成这副模样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极星领主是有什么特别技能吗?”兰柯尔特虚弱地说道。
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说不成人形,大大小小的灰白晶体遍布全身,身躯因伤害显得残破扭曲,脸部被血污和晶体碎片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是张人脸。
在这种情况下,特洛司岚居然能认出来?
“勒纳斯没有白物质工业,在这里我知道的会有类似白射病症状的只有你了,而且你身上还残留着九号兽的气息。”特洛司岚说道。
“呵呵。”兰柯尔特冷笑几声,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你要死了,化作白物质粉末飘散。”特洛司岚看着兰柯尔特逐渐剥落的混杂晶体的血肉说道。
白射病的结局除了变成“灰人”外还有被彻底侵蚀身躯,在爆炸中化作漫天白物质粉末,前者是白射病稳定发展的后果,后者是白射病急性蔓延失控的后果。
“我知道,我只恨……只恨未能了结心愿……”兰柯尔特断断续续的说道,明显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失真了,颤颤巍巍有气无力。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做出现在这一切事情的目的吗,或者,你所说的心愿。”特洛司岚蹲下身,让自己能和兰柯尔特平视,说道。
“呵呵……那好,反正要死了……那你给我好好听着了,骑士领主。”兰柯尔特说着,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被污物遮挡的眸子似乎发出精光,看起来是回光返照了。
“我的目的,是给这个腐朽的阵线带来变革,让那些贪婪无情残暴无道尸位素餐的罪人付出代价,给阵线人民带来新的秩序,让他们可以生活在真正的庇护下……咳咳咳——”兰柯尔特说话的声音都连续了起来,说着说着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大片带着晶体颗粒的血污。
“我要让第三阵线对得起她的名字,让她摆脱现代政府腐朽污秽的统治,成为积极繁荣的人类的家园……”咳嗽过后,兰柯尔特继续说道。
“所以你不惜勾结异端,屠戮人民,引来魔兽带来天灾?”特洛司岚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严肃。
“革命哪有不牺牲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又怎能撼动根深蒂固的统治者。”兰柯尔特的声音慢慢变低。
“但你的方法是错误的,你不应该借助这些邪门歪道,急于冒进,贸然接触太强的力量,这样只会带来灾难。”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啊!”兰柯尔特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以为我不曾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以和平演变的方式一步步改变阵线吗?!但是我用了整整二十年,最后我得到的结论,是不可能!”用着越发虚弱的声音,兰柯尔特似乎在强撑着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骑士领主极星,号称王下第一人的家伙,十六年前上任,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但阵线没有丝毫改变,你上位之后,我只看到更多的战争,你带领军队四处征伐,却一点不曾改变已有的政治状态;四处宣传你的威名,但你并没有给人民带来一点新的利益,反而那些政客和殿员还借由加强军备的名义更加卖力地压榨人民……”声音越来越低沉沙哑,兰柯尔特最后闭上了嘴,沉默地注视着特洛司岚。
后者同样沉默着,面甲后的神态在外面看不见,不知道他此刻想着什么。
“喂,领主,你明白这些吗?对于这个腐朽至极的阵线,你是选择了同流合污,还是反抗它?”兰柯尔特慢慢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耗费他油尽灯枯的生命。
“自然是要带来改变。”特洛司岚不假思索。
“说是这么说啊……”兰柯尔特呢喃道。
“如果你真的想改变阵线,就给我拿出成绩来……老实说,我也曾崇拜过你,极星,如果可以,人类的未来交给你了……”兰柯尔特的声音逐渐变小,很快就随着漫天飞舞的灰白颗粒彻底停歇。
看着渐渐溃散的血肉和晶块,特洛司岚站起身,默默注视眼前飘扬的灰白雾霭。
“他说得挺对的,虽然有些自大过头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特洛司岚转头看去,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手执一黑一白两把长剑,身披暗红斗篷的银发少女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上,奔驰的狂风掀起她束起的长发和身后的斗篷,红银交织,飘舞不断。
“安维埃尔……不对,你应该不是她。”特洛司岚看向少女的面庞,沉默了一会说道。
刚刚他遇到了安维埃尔,妹妹和记忆中一样是一头柔亮的红发,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头银发,并且曾作为“安维埃尔”来到自己面前。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吧,在贝奥玛奇里。”特洛司岚说道,转过身来。
“我很好奇,你的发色没有隐藏,是怎么做到伪装我的妹妹的。”看着那明亮纯净的银发,特洛司岚说道。
“我当然做了伪装,只是你无视了它。”Anvil平静地说道,好像对此她一点都不惊讶。
“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不会也无力改变既有的命运。”
“如果非要说我想做什么,那么,我想杀了安维埃尔•斯凯阿罗亚。”Anvil说着,脖颈处顿时传来一阵凉意,原本还在几百米外的黑骑士此刻已经来到了她面前,湖光剑锋锐的剑尖正抵在她的喉咙上。
“如果你想阻止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只要你的手轻轻一用力,无毁湖光就能立即夺走我的生命。”Anvil伸开双臂,手中的黑白双剑在一阵扭曲的光影中消失。
“告诉我理由。”盯着Anvil冷静的神情,特洛司岚开口道。
“你是指哪个呢?”
“安维埃尔。”
“想要终结自己那悲哀的命运吧,很可笑的理由不是吗。”Anvil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很快挂上一丝自嘲的笑容说道。
“对了,我建议你赶快去希拉里岛。”Anvil一转话题。
“不用你说,结束这里的事件后我也会立刻赶过去的……为了小安的安全,我会杀了你。”说话的同时,特洛司岚已经将剑推向前去,剑芒闪烁,几缕银丝飘落。
Anvil的身影消失了,在湖光剑的锋芒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她从原地消失了。特洛司岚展开感知,没能再找到对方的气息。
“我暂时还不能死呢,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吧,身陷漩涡的可怜者。”勒纳斯城外的一个山坳中,Anvil从虚空中现身,冷然看着远处化作一片废墟的城市说道。
“哥哥!”Anvil离开不久,安维埃尔就飞奔到了特洛司岚身边,扑了上去。
“你怎么突然跑了这么远啊。”安维埃尔跟挂件一样双手抱着特洛司岚的脖子挂在他胸前,鼓着小脸嘟囔着。
“想起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小安,你应该回去了。”特洛司岚伸手轻抚着安维埃尔的发丝说道。
“为什么,我要和哥哥一起享受一下重逢时光……”安维埃尔说着说着更使劲地搂紧了特洛司岚,虽然怀中传来的是金属冰冷的触感,但她却觉得这是多么熟悉温暖。
“别闹,你和我都有要事在身,你身为审判庭高层要协助处理勒纳斯遗留问题,我也有自己的任务……”特洛司岚收起湖光剑,伸手把安维埃尔扒拉下来,看着有些赌气的少女说道。
“哥哥答应你,任务结束后我就好好陪着你。”
“呐,哥哥,为什么你要假死一年多,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安维埃尔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声音低沉地说道。
“这其中三言两语说不清,我现在所做的事不太好说,而且我需要一个能独自行动的身份。”特洛司岚想了想,搪塞了过去。
想要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并不容易,而且肯定的说出来会让安维埃尔担心过度,很难说她会不会去干什么傻事。
“连安维埃尔都不能说吗?”安维埃尔低声嘀咕着,然后抬起头,伸手抓住特洛司岚的头盔,和盔缝中的视线对视在一起。
“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安维埃尔沉声说道。
特洛司岚沉默不语,安维埃尔知道这是默认了她的行为。
“不要逞能。”说完,安维埃尔松开了特洛司岚,后退了一步,脸上流露出柔情的笑。
“好了,哥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无论是什么安维埃尔都会支持你的……”安维埃尔说着,特洛司岚低着头沉默着,随后快步离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废墟之中。
看着那消失不见的背影,安维埃尔低下头,眼眶红红的。
“笨蛋哥哥……”喃喃自语着,恰好天空下起了雨,让安维埃尔脸上流下道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