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盒被击溃了,这样一来那帮逆子的计划就泡汤了吧。”希里乌斯看着天边正在渐渐剥落崩溃的魔盒,喃喃自语。
魔盒的崩溃毁灭已经不可逆,按理说,重生神教计划的破灭已成必然。只是,在崩溃的魔盒中,闪烁的光辉令人在意。
“那是什么?”崩溃的魔盒中,那抹神圣的光辉映入希里乌斯的眼底,她看着那光芒,瞳孔渐渐放大。
那光芒她再熟悉不过了,那神性的光辉。看着渐渐清晰壮大的光辉,看着已经消散不见的魔盒,希里乌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魔盒从来不是计划的核心,那只是一层伪装。
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在信息差的作用下,误判了对方的意图,以至于反而推了重生神教计划一把。
他们打开魔盒的目的是释放神性,这一点是所有人明白的,但有一点,魔盒的毁灭不会导致具有神性的核心随之湮灭,而是会因为失去束缚而彻底解放。
她感觉到,那祭坛之上,已经燃烧生命主持这场仪式的红衣主教朝她投来了虔诚的目光。同时,她感到了那光辉的呼唤,那温柔的呼唤,勾起发自心底的认同和趋近,但她的理智让她镇压住想要靠近光辉的本能,停留在原地。
但禁锢脚步并不能改变什么。
“糟了。”希里乌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意识对身体的控制程度开始下滑。尽管还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就运行魔力要将自己朝远离魔盒的方向弹射出去。
没有反应。
魔力回路没有传来连接的反馈,但和【釜】所在空间的魔法禁制不同,她能确定,是自己的魔力回路失效了。
准确来说,是转化成了暂时无法理解的存在。
自己的意识渐渐失真,身为希里乌斯的意志开始变得模糊。
她想要让心灵稳定,但所有的努力都没能逆转已经发生的变化,有超过她现有认知的事物在干涉她。
神性共鸣开始了,希里乌斯被隐藏被封印的神性部分突破了束缚,将自己的信息覆盖到了现在的躯壳和灵魂,将作为希里乌斯的存在替代。
同时,一些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开始突破束缚,重新浮上海面。
祭坛之上,一个更加巨大繁杂的立体法阵徐徐展开,与空中的那抹神光结合,一座虚幻的宏伟的水晶宫阙在其中浮现,宛如神国的宫殿,降临此世。
天空在一瞬间变了样,巨大的幽蓝月亮高悬天顶,紧接着化作夺目的猩红。猩红的月光从天穹流落,泼洒在水晶宫阙之上,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殷红。
“我的半身,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心了吗?”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种被人从前面搂住的感觉从心底涌起,但眼前分明什么也没有。
希里乌斯想要看见身前有什么,于是一个身影突兀的浮现在了眼中。
和她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少女,不过发色是渐变成血红色的。不久前曾在无尽恶意海洋中出现过的,她的另一面。
“好好睡上一觉吧,解放你的心灵,拥抱混沌……”黑希贴在希里乌斯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希里乌斯听不太清,她的意识已经十分恍惚了。
希里乌斯的意识消失了,她的身体也化作了虚幻的光团,很快也消失在虚空中。
在此刻,红月的光辉到达极致。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黑红色的宛如茧一样的东西吞噬了那神性的光辉。
眨眼间,茧就破裂了。一个看起来很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破裂的茧中。
那是一个容貌和希里乌斯相似的女孩,显得很是异样的女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
就像是一幅没有上色的画,从茧中浮现的女孩彻头彻尾的苍白,不论是衣服还是身体,头发还是眼睛,通体是一样的苍白。如果不是有能分辨的眉眼轮廓,这几乎就是一个纯白的人影。
苍白的女孩出现后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半空中,没有任何一点点气息流露,仿佛不存在一样。
但整个希拉里岛,甚至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为女孩的出现而停下了原本的脚步,一切变得静谧,一切都被叫停了。
女孩动了起来,轻轻抬起了她的双手。
世界重新喧哗起来,苍白的女孩看向大地。
……
“老天,那是什么怪物……”躲在战场边缘一栋废弃大楼里的末那看向出现在天空的苍白少女,只是看了一眼,她就不敢再度直视。仅是一眼,她就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就要死去,心中险些被疯狂侵占失去理智。
趴下地上调整了好一会,她再次爬起来,拿起望远镜,看向战场别处。很快,她看见了自己在等着的一件事。
“飞起来了。”透过望远镜,她看见了展开一对翅膀漂浮在空中的塞缪尔。那对白金羽翼看着有些黯淡,似乎支持飞行已经竭力。
回想起之前塞缪尔告诉自己的话,末那放下望远镜,搬出身边的重型狙击枪,熟练的展开,上膛,瞄准。
瞄准镜的智能辅助模块确定了射击角度,看着画面中塞缪尔身上浮现的“死线”,末那锁定了它,扣下了扳机。
符文轨道绽放出明亮的光,冷却液汽化的轰鸣自导轨内传出,枪身两侧喷薄出呼啸的白汽。瞬间被掏空魔力的储能晶块从右侧弹出,枪膛之中的空间弹坠入了亚空间,转瞬间折跃到达了目标坐标。
两者之间的距离超过十公里,但高功率的狙击用空间弹有能力精准击中。
勉强飞在空中的塞缪尔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一震,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的胸腔之中,并带来了一股强烈的魔力爆发,裹挟着某种物质瞬间浸染了她的血肉。异样的感觉在胸中蔓延,全身在这个过程中完全失去知觉。
意识在迅速消散,在无尽的漆黑尽头,却绽放了一束明光。
深埋记忆深处的场景在眼前浮现构筑,塞缪尔站在了一片漂浮在星空中的钢铁大陆之上。
头顶,漫天星斗在黑天鹅绒般的宇宙背景中漂浮,流动,闪烁。脚下,银白色的钢铁大陆延展,整齐而复杂的构造鳞次栉比,遍布视野。
身侧是如山脊高耸绵延的巨大构造,和向星空伸展身姿的宽大繁杂的水晶帆。身前,在远处,是恢宏雄壮的明星殿堂。
在这里,没有空气束缚身躯,漫步真空,塞缪尔走向了远处矗立的殿堂,看似遥远的距离,她一步就走到了那巨大的水晶门扉之前。
看不清形貌的星光人形为她推开了大门,将她迎入。门扉之后的大路尽头,被无数影像铺满的穹顶之下,耸入穹顶的水晶巨柱之下,一个娇小的银发少女正背对着她。
已经知晓她的到来,银发少女转过身。
熟悉的面庞,希里乌斯……不,那是她的母亲,这世间唯一的真神。
创世女神,欧妮娜。
这样说也不准确。塞缪尔知道,这只是一段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只是使用了母亲的面貌。
“塞缪尔,你会来到这里,说明你要打破限制的规则了。”欧妮娜看着塞缪尔,轻声说道。
塞缪尔点点头。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这之后,我可能不会再出现,这个摇篮也可能就此倾覆,兄弟姐妹们的努力化作泡影……”塞缪尔走到欧妮娜面前,低垂着脑袋,话语渐渐变得哽咽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以及可能带来的任何后果,但当她站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内心的情感却无法抑制,在母亲面前,她无法伪装,唯有将本心袒露。
“没关系的,你们已经尽力了。”欧妮娜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微笑,她伸手搂住塞缪尔,将悲戚的少女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渐渐的,少女平静下来,有些依恋的搂住母亲的腰,脸颊贴在肩头。
“母亲,如果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拼了命的,绞尽脑汁的保护的东西最终还是难逃毁灭的命运,我们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塞缪尔松开欧妮娜的怀抱,看着欧妮娜说道。
塞缪尔看着欧妮娜,对方也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塞缪尔不知所措想要转移视线时,这位女神才开口。
“你还记得,在灾难席卷时,那些来不及受到庇护的凡人们是如何做的吗?”欧妮娜说道,往日曾发生的一幕幕在穹顶的影像中浮现。那是来自无尽星空各个角落的历史,或光怪陆离,或辉煌灿烂,或欣然美好,或悲苦凄凉的一切。
“克普鲁星区,这个半径十万光年的星系群,十几文明存在于此,他们离神国很近,只有三亿光年,他们都只是凡人,面对疯嚣眷属和你那些疯掉的兄长们的进攻,死守至最后一艘飞船,坚持了两个千年。”
“霍恩莱斯,一颗小小的行星,比埃涅斯要小些,生存着十几个智慧族群,他们甚至连太空航行都没能做到,面前疯嚣污染的侵袭,在宇宙规律崩坏的末日般的世界中,在被尤古多拉希尔救援队找到前,坚持了一个千年。”
“艾尔兰多,面对堕落的长子,文明毁灭,甚至种族的肉身被灭绝,他们将文明的意志交给他们创造的代行者,交给一群人形和一台超级计算机,他们继承他们的造物主的意志,搭乘倾尽一切打造的逃亡飞船,往绝望的深空寻求一线生机。”
……
欧妮娜看着塞缪尔,说着一个个遥远而又仿若昨日的故事。
“塞缪尔,我的孩子,我要告诉你,你已经做到了保护他们,但你不只是一个保护者,保护者是一个太过高高在上的词汇,它意味着单方面的俯视与施舍……你不是,我也不是,凡人们比你认为的更加坚韧有力。”
“你要对你的弟弟妹妹们更加有信心一点,就算没有母亲和兄姐的庇护,他们也能做得很好,不是你在保护他们,而是与他们站在一起保护家园,你们都是我骄傲的孩子。”
“你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我很开心,但不要因为自己承担了太多的责任而否定他们的努力,在你封印自己的时候,是他们在保护自己,不要因责任而盲目,盲目会是踏上歧途的第一步。”
“我明白了,母亲……”塞缪尔握紧了拳,迷茫的目光被坚定和决意吞没。
世界上的文明毁灭的不计其数,曾经神国的档案库里就存放着数以千万计消亡文明的记录——但这意味着一切的努力和责任没有意义吗?不,这肯定是有意义的……塞缪尔想到。那么,在刚刚,自己所拥有的消极想法……是不应该的。
保护世界的动机是什么呢?塞缪尔又想到。
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遇到自己无法对抗的灾难时,她拼命没能保下自己带大的文明时,藏在深层维度独自哭泣时母亲说过的话。
那会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如果注定灭亡,保护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保护世界?不爽,超级不爽,自己精心呵护守望的一切,总有那么些混蛋想给破坏掉,对这些想要弄坏自己喜爱的敌人,超级不爽,要把他们撕碎碾碎,或者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羞辱,就算打不过也有粉身碎骨给他一记耳光。
不想灭亡,不想目睹灭亡,动机已然足够,结果如何,已无需在意。
“做你想做的的事吧。”欧妮娜的声音传入耳中,塞缪尔用力的点了点头。
星空与星舰崩溃消失,视野中的一切陡然变化。
意识重新回到现实,塞缪尔睁开了眼眸,金色的绚丽眸子看向了天边的苍白少女。
七对恢宏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头顶凝聚出四向延展剑形的双层光环,神圣夺目的白金光辉照亮了昏暗的世界。
抛弃了虚伪孱弱的凡躯,真正的塞缪尔,流淌着神性,身为神之长子的塞缪尔降临在了这个离开神明许久的世界。
惊人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埃涅斯,又在瞬间收缩到仅在塞缪尔和苍白少女之间,将这一方空间与埃涅斯所处的世界割裂开来,成为独立于常态宇宙规律之外的“影子”。
她盯着苍白少女,后者也看着她。
双方的力量在无形中较量起来。
塞缪尔仔细打量着苍白少女,她肯定了一件事——被重生神教千辛万苦拼尽全力召唤出来的,并非毁灭女神。那是借用了希里乌斯的信息,以她的存在扭曲伪造的,只承载了毁灭女神一丝意义的,连神性都是借来改写的,赝品。
也是,一群失格的逆子怎能触及母亲的意志。他们只是想要以一个投影呼唤本体,打扰神的幻梦——既然如此,塞缪尔能够阻止这一切。
让这个赝品,来不及发出呼喊。
“顶着母亲样子的冒牌货,你别想在我的地盘上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