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一切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影子空间已经全面崩溃,但苍白少女并没有看见现实世界的光景在毁灭的浪潮中浮现。
她依然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
“攻击没有成功……被从开始前抹去了吗?”苍白少女看着周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空间,沉默片刻说道。
空间依然存在,虽然塞缪尔还是消失了。
“因果律,很巧妙的东西,凡人。”苍白少女很快就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攻击会被抹去部分效能,她有所感应的看向身边,在那里,一个娇小的银发少女安静地飘在真空中。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所谓的神呢,虽然是疯掉的神。”安洁莉卡的声音传入苍白少女耳中。
“你的存在在被抹去,对神明的行为出手干涉的代价不是凡人能够承担的,哪怕并非如此,修改因果的代价也不是你能承受的。”苍白少女平静的说道。拥有神之权能的她能看出安洁莉卡存在于世间的意义正在变得模糊,随时都会信息清零,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我当然知道,早就知道,这种扰动世界进程的行为不是我能承受的,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么我就敢于承担后果。”安洁莉卡说道。
献祭和毁坏部分身体以应对规则排斥,这是安洁莉卡一直以来的做法,但最终她会达到极限,再没有办法“割须代首”。既然如此,现在就一口气把自己全部贡献给力量。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弱点。”看着苍白少女的样子,安洁莉卡脸上露出了一个
“我可不觉得。”苍白少女说着一挥手。
毁灭性的波动席卷整个空间,但没能对安洁莉卡造成直接伤害,尽管她的身形在这个过程更加虚幻了。
“你终究只是一个投影,徒有其形,而你的存在,维系在发生在这个星球上的一系列事件,如果没有重生神教一系列行动和希里乌斯的联系,你不会存在于此。”安洁莉卡说着,身形变得更加虚幻,而且还在不断的虚化,转眼间就只剩一个难以言明的虚影了。
“你不是神,你的存在做不到独立于一切之外。”安洁莉卡最后的声音传进苍白少女耳中。
安洁莉卡消失的瞬间,苍白少女感到自身开始被一种绝对的力量排斥。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在消失。
“强行删除因果吗……”苍白少女看着安洁莉卡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
“真是小看凡人的力量了。”
她的存在开始从所有的时间线中剥离,让她存在于此的因果被安洁莉卡扭曲后,她的存在变成了“不合理”的。世界本身的系统自洽性不会允许不应存在的事物继续存在,因此开始了对她的排斥,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驱离。
就和安洁莉卡说的一样,她只是一个投影,做不到和真神一样的将自己的存在独立于一切之外,不受世界的束缚,其自身就是一个信息自洽系统。
她一旦失去存在的合理性,她就会被世界驱离。
苍白少女的存在被从这个世界驱离的过程,是一个难以以数学形容的过程,其经过的时间,仿佛只是一个瞬间。
但在世人看来,连一瞬间都没有,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苍白少女的存在。
甚至,不再知道魔盒事件的存在。
与苍白少女降临有关的一切,被世界重置,没有人知道在这颗星球曾发生过“神降”。
世界不会简单粗暴的删除历史,它会以另一种逻辑因果重新填补缺失的信息空洞,而凡人不会意识到这种修改。
……
“安洁莉卡做到了。”安苏在废墟间慢步轻踱着,眼睛一直盯着魔盒的方向。
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她也发觉到自己记忆的变化——魔盒毁灭的历史依然存在,但相应的起因过程结果都已经和毁灭女神无关,在新的历史中,那是重生神教单纯想要一举摧毁世界失败的结局。
仔细推敲着其中的逻辑,安苏找不出其中的问题,这样看来,“摇篮”的自洽系统状态良好,同样的,安洁莉卡的技术也出乎意料的高超。
安苏不敢保证如果自己操作,能否做到这个程度。
所有人都会遗忘那段历史,度过灾难,在新时代继续前进。
“安苏,总算找到你了,设备的维修交给你了。”安苏在废墟中向战场中心走出没多远,气喘吁吁的夕风就小跑着找到了她。
不再去想毁灭女神的事,现在的首要任务时,处理战后留下的各种损伤。
跟着夕风走入空间门,下一步就到了临时组织起来的集中营地。借助夕风的门暗月铁骑的部队在几小时内布置了设施完备的战地医院和物资仓库,搜救队成员把散落各处的伤员和尸体都搬了过来。
暗月铁骑在战斗开始后有陆续的增援,负责外围对敌方低级单位的阻击战,因为高端战力被牵制和大型战斗余波的缘故,伤亡并不少,各种设备也有所损伤。
安苏的任务是把损坏的设备修好。
“维嘉,情况还好吗。”安苏经过医疗区,见到一个正扛着法杖和药品箱奔走的鳄鱼尾少女,出声说道。
“还好,就是麻醉药用完了。”维嘉把空掉的药品箱放到架子上,然后迅速走到一个伤员身边,伸手,一个手刀。
动能麻醉完毕。
安苏看了看那个安详入眠的伤员,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嗯,医疗工作在顺利进行。
……
刚刚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那方面的记忆。意识中混杂着无数嘈杂的声音,令人难以忍受。挣扎着,抱着摆脱这些莫名其妙的噪音的意志,想着要从这混沌的感觉中脱身,意识在全力不歇的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世界中终于出现了光,随之而来的,是噪音的迅速消散,久违的清明笼罩了全部。
希里乌斯猛地睁开眼,从废墟堆中坐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的喘着气。
看着周围绵延成片的废墟和焦土,希里乌斯整理着那混乱的思绪。记忆中自己应该是看到魔盒崩溃之后失去了意识,之后发生过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是因为离得太近被爆发的能量击中陷入昏迷了吗?
意识终于恢复正常,希里乌斯突然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不远处传来,是塞缪尔的气息。但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那股气息显得相当孱弱,比之前的残疾状态还要孱弱得多。
希里乌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跑向感应到气息的方向。
她很快跑到了一处废墟前,一脚把那倒塌的平房踹飞,尘土飞扬中,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希里乌斯蹲下身,看向幸运的没有被废墟压住的塞缪尔,愣住了。
一个小小的光环飘荡在半空中,光环下方,一个娇小的女孩蜷缩着柔弱的身子,长而浓密的红发像被子一样盖住女孩赤果的身体,为她抵御外界的寒风与尘埃。
这显然是个幼女。希里乌斯仔细观察了下女孩的脸,虽然显得很稚嫩,但能和塞缪尔的样子对上。
这是什么情况?
希里乌斯再三确认,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女孩儿确实是塞缪尔,除了幼齿的外形全都能和记忆中的模样对上。
她做了什么让自己变成这样?不仅肉体年龄变得幼小,魔力回路也感应不到了,这完全是初生的状态啊。
怀着复杂的心情,希里乌斯脱下自己的外衣,温柔地把幼稚的塞缪尔抱起,向感应中生命聚集的方向过去。
“你喜欢女儿吗?”希里乌斯看着怀中塞缪尔睡着般的恬静面容,脑海中浮起出发前塞缪尔对自己说的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
带着海边特有湿意的微风拂过猩红的山丘,清纯的风染上了流血漂橹的残忍。红眸的少女坐在嵌入岩石的巨大骨镰下,腥风吹起那柔丽的黑发。
不远处,一个黑发的龙女正在朝她跑来。
“终于找到你了,希尔蒂拉。”洁小跑着到了一座矮山上,看着坐在连绵成片的异兽尸体上,拿着一瓶血大口灌着的希尔蒂拉说道。
“我们的人损伤怎样?”希尔蒂拉把手中的空瓶扔到一边,
“二十个人受伤,其中九个重伤,没有死亡。”
“比预期好太多,希拉里岛的重生神教已经肃清了,我已经呼叫了运输机,整队离开吧。”希尔蒂拉把骨镰从地面拔出,边走边说。
“没有需要处理的事了吗?”希尔蒂拉从站着不动的洁身边走过,后者在她经过的时候,如此说道。
“没有了,本来这次事件就已经超出了我们原本的任务范围。”希尔蒂拉说道。
“希尔蒂拉,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洁回过头,朝着没有停下脚步的希尔蒂拉说道。
“说吧,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希尔蒂拉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洁。
“上次看见你对那个叫特洛司岚的埃涅斯人发火,我还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
“那家伙太混球了,不敲打一下可不行。”
“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你既然对他抛弃妻女的恶劣行为如此愤怒,那为什么你不回去看一下特蕾西娅……”
洁话还没说完,一道血色雷霆突然在不远处炸开,大片焦黑的碎块被雷霆轰击的冲击带得四处飞溅。
“居然还有没有死透的。”希尔蒂拉看了眼被炸的稀烂的焦尸,随后视线转回洁。
“黎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回奥尔黛西亚看看特蕾西娅。”黎洁看着脸色明显不对的希尔蒂拉,还是开口了。
后者闻言沉默良久,随即转过头去,继续前进。
“她在奥尔黛西亚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而且我在岛上很忙的……”希尔蒂拉的声音飘入黎洁耳中。
“你不应该是那种只会逃避的人,希尔蒂拉,我父亲经常提起,你是一个骄傲果敢的血精灵,很少感到迷茫……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选择面对才能解决不是么……”黎洁快步跟上希尔蒂拉的脚步,边走边说,直到希尔蒂拉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她一下子愣住,没能说出话来。
“不要在那自说自话。”希尔蒂拉看着黎洁,轻声说道。
“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一句‘下定决心’就能做到的。”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黎明那老小子,又乱说话。”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双子岛的临时营地,两人分开。
独自一人走到了一片旧墙后,希尔蒂拉靠着墙看着昏沉的天空许久,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显得有些老旧的怀表。
手指轻轻一弹,怀表的盖子打开,露出了不断变化数字的表面,和盖子底部相框中那色泽依然鲜明的照片。
一个高大的白发男人,身边是一个黑发少女和一个渐红银发女孩。
照片中的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希尔蒂拉低垂着眼睑,脸上映着晦暗的光影。
特蕾西娅啊……
特蕾西娅·奥尔黛西亚·赫尔辛。
掌心捏着怀表,指尖颤抖着。
“阿萨,我不是一个好人,明明是我搞砸了一切……我应该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承认了所有过错……”
“为什么,我还是感到好悲伤……”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
坍塌的祭坛上,凌乱的石堆突然滑动起来,紧接着,一抹红色从碎石中冒出,灰头土脸的少女支撑着坐了起来。
塞雷娅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和麻木的身子站起身来,扶着一旁的石柱让自己能站稳。
她环视四周,只有暴露在冷风中的大片残骸。
在原地待了好一会,等身体能正常行走后,她走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红袍的身影静静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仍虔诚的做出祈祷的动作。
塞雷娅不知道对方是谁。
和潘多拉相关的记忆已经不再存在于她的脑海,所以她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
她不在意。
那些情感和思绪都是精心设计的伪装,尽管它们表现在意识和行为上时是如此真实,但一旦其依托的基础消失,它们就毫无意义,就会消失。
塞雷娅是具有这样天生情感障碍的人。
她能够产生共情,产生欲望,但永远不会真正属于她。
看着那个虔诚的红袍身影,她走上前去。
伸手掀开了他的兜帽。
一张没有面容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什么啊,恶作剧的人偶吗。”塞雷娅伸手敲了敲无面人,疑惑的说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安维埃尔?不对,我的妹妹还没到白头发的年纪,她也不会染发。”塞雷娅转过身,看着朝她走来的银发少女说道。
“你可以叫我Anvil。”Anvil说道。
“铁砧?奇怪的名字,你能解释下我现在的情况吗。”塞雷娅说道。
“看来你又换了套情感模式,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大概就是你之前的人格把你带到了这里,不过那个人格已经全部崩溃消失了,你就没了那段记忆。”Anvil说道。
“这样啊,真是麻烦。”塞雷娅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随后身后升腾起金红的火焰,旋转着化作一道门户。
门户直接通向奥多兰塔的异空间。
“话说你为什么和我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巧合。”Anvil理所当然。
“那可真巧。”塞雷娅说着消失在了门户中。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和我的记忆不一样啊。”看着空荡荡的废墟沉默良久,Anvil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我原来的目的会不会变得毫无意义……”
……
“醒了啊。”昏昏沉沉中,诺兰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模糊的意识迅速凝聚,随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暗之后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恢复原样了。
身边有人站着,她坐起身来,看向感觉到有人的方向。
一个身穿蓝白搭短裙的蓝银发少女坐在一段断墙上。少女并没有看着诺兰,她的双眼凝视着昏沉的天空,仿佛能看穿大气的阻碍,与天顶之外的世界对视。
“司辰……”诺兰看着少女,半响才说出话来。
许久没有回想的记忆翻涌出来。
问天阁司辰,李乐瑶。一个在某种意义上作为她母亲的人,而当初跨越大陆来到阵线联合,也是她的默许。
虽然之后断了联系,但对方要找到自己并不难。面对十几年未见的李乐瑶,诺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想起自己刚刚被那个红衣主教切掉了手脚,那样的伤势肯定被对方看在眼里,现在身体完好如初,可以肯定是她帮忙医治的。该怎么说,把自己搞成这样……
“找到你还挺不容易啊,一跑开就联系不上了,欧阳诺兰。”李乐瑶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看向诺兰说道。
“出走这十几年,你没有多少长进啊。”李乐瑶伸手在诺兰的右手右腿上比划了下说道。后者低着头,没有言语。
“不用气馁,你还年轻,作为御灵者,你还太年轻了。”看着低头不语的诺兰,李乐瑶安慰道。
“这算是一个教训,不要太过依赖无极剑,你要明白,是你在挥舞剑,而不是剑在指挥你。”说着,李乐瑶突然就来到了诺兰面前。
“接下来你想去哪,我不打算强行要求你做什么,跟我回神州,或者继续留在欧罗拉,去做环球旅行也可以,你可以自己选择。”
“神州那边的状况如何了?”诺兰抬起头,对上那双漆黑深沉宛如无星宇宙的眸子,想了想说道。
“一切安好,不管是海魔还是邪体,那些污秽之物都没有办法跨过边疆。”李乐瑶理所当然的说道。
诺兰静静地看着李乐瑶,过了一会,她伸出了手。
“把无极剑给我。”诺兰刚说完,那把形如天空的长剑就突然落在了她的手中。
“那么,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了。”诺兰点点头。
“我尊重你的选择。”李乐瑶微笑着伸手拍了拍诺兰的肩头,随后转身。
“记着,不要自大,不然下一次你可能就等不到人救你了。”李乐瑶转身时说道。
“姬月,走吧。”一边走着,她朝空气喊道。
一抹紫色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随即化作了一个娇小的紫衣女孩。她看着诺兰,挥了挥手,脸上挂着弧度很大的微笑。
“别看司辰那样,她很担心你呢,看见你缺了些零件时差点吓坏了……”姬月凑到诺兰身旁,搭着她的腰说道。
“公孙姬月,你再不跟上来我就把你丢进陆间海里喂海怪了。”远远传来了李乐瑶的声音,姬月应了一声,身形再度化作影子消失。
“太过依赖无极剑吗……确实啊,哼,这次的状况肯定不会有下次的。”诺兰看着手中的华美长剑,喃喃自语着。
太过依赖,以至于连她的剑意都要依靠无极剑的魔力连接释放,可以说,她之前已经陷入无极剑的“枷锁”之中。一旦被阻碍了外部魔力连接,她寸步难行。
这一趟来对了。诺兰想到。魔盒超规格的力量和红衣主教对她造成的压制打击,让她又有了新的目标。
收起剑,她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她的副官艾伦正带着一大队骑士朝自己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