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川小姐在反对派的手段下消失在了列车中,在市村先生的一些联络下,我所作出的看似合理的推断竟尔完全失去了可行性。不过,就像俗语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泷川小姐是道乐亭一班的当家花旦,在场面上会有很多戏份,因此,属于她的行头也会特别的多。虽然大件的衣物、道具等等是算在她专属的后勤队的手里,但她需要自己携带的化妆品、台本、私人常服等等也是极多,据福田先生说,她上车时也是随身带着一个大拖行箱的。
所以,在这样的思考下,我请求福田先生在第二天彻查住进酒店的四十九人的行李。这一大箱行李就算分散,那个大箱子也是跑不掉的。查出本属于泷川小姐的大旅行箱到了谁的房间里,自然可以从这个人入手挖掘出更多的线索。
“所以,这就是查询的结果?”由于这个突发事件,我不得不在跟家里联络后,胡乱住进了执行部提供的酒店里的备用客房。今天便已是惠比寿祭的第一天,酒店本身也是商会成员之一,不值班的人们大多去了祭典,为远道或是土浦的人们做歇宿的宣传。这天早上依然没有道乐亭演出的安排,他们正式登场还得到下午。于是,道乐亭的成员们在上午便开始进行演出的分头准备:需要上场的演员们集中前往执行部提供的保密场所排练,后勤和场务工作者们则前往预定设立的舞台,同执行部的人员进行舞台效果的检验与调试。总之,酒店里是再也没有道乐亭的人了。
于是,酒店的服务生便将各个房间的勘察结果陆续汇报到了我这里:他们会在上午为每个房间打扫卫生,这是各地通行的惯例。借着这个正当的名义,再有福田先生的刻意关照,他们便特别加以留意了那个型号的大旅行箱。然而,旅行箱款式都比较统一,加之道乐亭这种长期在外奔波的演艺团体,经常会为成员选购统一型号的旅行箱,以至于服务生们竟尔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本属于泷川小姐的旅行箱。
“泷川小姐的旅行箱是一个主体为金属黄颜色、各个角磨圆并用黑色硬塑包边,再就是铝合金的拖拉杆、同样是黑色硬塑的把手和滚轮。论容积的话大概是中大号吧。”这是福田先生向我和服务生们所做的描述。但他们陆续从四十九个房间返回后,认为符合这一描述的箱子却不止一个。按照事先的要求,他们记下了发现可疑箱子的房间号,并且对可疑的箱子及该人所携带的其他行李拍照。我得以在福田先生留给我的人员名单中,得知各个可疑箱子所在房间的房客状况。
可疑的箱子一共有三个:第一个位于一名后勤人员的房间里,这个人姓盐山,中立派,负责灯光,昨晚送到他房间里的行李是一个背包和这样一个大箱子。第二个位于另一位招牌演员的房间,她的姓氏是风间,是反对泷川小姐的一党,她的行李足有两大箱还多,除了那个可疑型号的旅行箱,还有一个容积相似的拖箱和一个挎包。第三个则属于名为青木的配舞演员,她是力挺道乐亭来霞浦演出的赞成派,此次带来霞浦的行李是一个大旅行包和一个拖箱,那个大旅行包本身就带有推行装置,此次更是用了酒店的行李车才将它送了上来,我犹然记得偶然看见她在自己房间门口,用瘦骨嶙峋且伤痕累累的手推着沉重的大旅行包,可见她携来霞浦的行李数量之巨。
由于旅行箱都设有密码锁,我们无法打开箱子确认里面的内容。我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前去这三个房间一一作了确认。事先,本有些好事心的我半开玩笑地向带领我的服务生领班询问道:“这三个房间,可没挂出什么‘请勿打扫’之类的牌子吧?”
“那是没有。”
“那你们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哪个房间有灰尘特别多的现象?”
“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不过是个人的好奇罢了。试想一下,你们在平日里也是平均地打扫每个房间的,要是在今天,突然就有一个房间产生了特别多的灰尘,那么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房客不就是特别的好动了吗?”
其实这也是带着一半搪塞意味的回答了。用“请勿打扫”阻挠不怀好意的外人进入,未免显得此地无银,又未免过于小看不怀好意者的胆量了。而电视里播放的谍战片中,间谍在房间里刻意布置很多灰尘,却是指证这里有人进入的铁证,更能够通过灰尘的分布检验不速之客主要翻检了哪些部位。有一句俗话叫“人去楼空”,但在有心人的眼里,空楼同样能够抓出不速之客。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戴上服务生领班借给我的保洁手套和鞋套,走进了三个房间。根据事先拍摄的照片,我确定了三个可疑箱子的摆放位置:中立派盐山的箱子放在衣柜的下层,上面已经用酒店的衣架晾起了几件洗过的衣服;反对派风间的两个箱子并排摞在电视柜的一端,可疑的箱子在上,并且旁边并没有明显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物事;赞成派青木的行李由于过于巨大,那个大推行箱就这么丢在了玄关,反倒是那个拖行箱被放在了沙发与床头。
我试着推了推每个箱子,意图在不留下痕迹的情况下确认每个箱子的重量。这毕竟是一次远途旅行,道乐亭在霞浦也没有存放舞台设施的工作站,所以每人携带的行李都有足够的分量,我就算用上了女生所谓的“真力”,竟尔也纹丝不动。三处房间都走过之后,我同领班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将三张手机上收到的照片反复翻动,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从动机来考虑,最有可能占有泷川小姐的箱子的是反对派的风间。从理由来看,则可以从“当家花旦泷川都只带了一个箱子,而戏份不如泷川的风间却带着两倍于泷川的行李”来建立怀疑。然而,我从方才在风间房间里的见闻,却不认为这个假设能够成立。首先,女士的提包是放不下换洗衣物的,因此她的随行衣物必然放在两个旅行箱当中。这两个旅行箱是摞起来,而非并排放置,说明底下的那一个必然没有多高的使用度,更多地是使用那个可疑的旅行箱。试想一下,如果风间按照衣装的用途,将登台衣装和日常衣装分装在两个旅行箱中,那么,昨晚她换了常服就寝,今早又因为身份是演员,需要带着衣装去排练,她就必须将两个箱子同时打开。在两种衣服都已经开始交替使用的情况下,房间的空间又足够让两个箱子并排立在一起,便不会有人再将两个箱子上下摞在一起摆放。因此可以证明,她将常用的衣物都装在了一个箱子里,而根据上下摆放的位置看,这个箱子自然是型号可疑的那个。既然风间使用这个箱子装她常用的衣物并经常使用,自然也不可能是泷川小姐的那个箱子了。并且,她的行李多于泷川小姐可以用以下的理由解释:当家花旦泷川小姐拥有专属的后勤工作人员,会为她分担行头,所以她自己的行李便会比没有专属人员的次要演员少。
接下来是赞成派的青木,她是配舞演员,在舞台上的时间相比主役还要来得长。在前往排练后,可以说她几乎不需要太多常服。如果将她携带的那个大包视为伴舞者统一的服装的话,那么这个可疑的旅行箱,对她的个人衣物而言,未免就有些大材小用了。然而,她是赞成派的成员,和泷川小姐关系不错,若是由她保管这个手提箱,道理上倒也说得过去。然而,从位置上看,那个大包或许便是伴舞者统一的制服,那么,她若是再保管别人的手提箱,自己的常服又要放在哪里呢?在事实上,她将可疑的手提箱放在自己便于取用的床头沙发处,也排除了这个箱子是为他人保管的可能。
最后是盐山先生,他是男性,携带了背包。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男性的换洗衣物不会太多,完全可以放在背包里。他又是后勤人员,不需要上台演出,并且他负责的是灯光,并非为演员做专属服务,行李势必不会太多,这便是怀疑他的缘由。然而,他是一个后勤人员,和一线演员到底隔着一层身份差异,平日里的接触并不会很多,加上性别的差异,可以认为泷川小姐绝不会主动将旅行箱交给他来保管。然而,他又是中立派,在立场不明的情况下,露骨的核心反对派会将战利品放在他身边吗?不过,他将这个可疑的旅行箱放在衣架下方,上面有刚晾的衣服,之所以敢于这样做,自然是因为下方的储物空间和上方的晾晒空间是隔开的,并不用担心上方的水气入侵下方。
在三种怀疑都有些站不住脚的时候,我陡然发觉了一个可能:盐山先生很可能是被利用的,若是他的性格浑浑噩噩,他很有可能成为反对派避免被怀疑而藏起泷川小姐行李箱的目标。再仔细想想这个位置,一个壮实的男性,要专门弯下腰或躬下身将箱子勉强塞进衣柜的下方反倒显得不自然,像风间那样,将衣箱自然地丢在电视柜的区域才更合理。灯光的设施是由执行部提供的,他不需要携带大件物品进入,那么,反对派完全可以将这个可疑的箱子藏在他房间里的这个位置,他自己在不知晓这个衣箱的存在时,自己的衣服完全在背包里供给,势必是不会弯腰去留意到下面藏着这样一个衣箱的。
然而,当时行李的运送是由执行部负责的,就算下车到接站的路上人多手杂,加上夜晚不好确认,但要在这个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将行李算在他的号码之下,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次接站计划是我临时新想的,事前不可能被反对派知晓,而为每一件行李系上编码绳的也是执行部的人手,可以认为,反对派若是要将衣箱放在他的房间里,必须得等到各人都入住了才能进行。
在这些人进入酒店之前,行李早已按照编号放在了每人房间里的显眼位置,也就是玄关附近。各人进屋后,再将它们带到自己习惯的位置。此前,由于门卡已经事先发给了各个人,执行部的人在放进行李后,便会顺手将门关上。若是有人要趁着盐山不在的机会下手,那还必须骗到他的门卡。
于是,反对派使用的手法便也呼之欲出:首先将泷川小姐的行李划在另一个反对派的名下,送到这个人的房间里,另一个人则找机会打掉盐山手上的门卡,借机将一张错误的门卡掉包给他。在夜晚和巴士上,灯光条件的缺乏无法让他确认门卡是否被掉包。于是到了酒店,他按照这张卡的指示来到了错误的房间,见到错误的行李后,正在纳闷时,那位碰掉了他门卡的反对派再装作匆忙的样子从背后追上来,承认自己一时间错认了门卡,将门卡调换回来。但在这之前,他已用盐山的房卡将他的房门打开,其他反对派成员则已取来泷川小姐的行李箱,将它藏在了盐山房间里的这个死角。
人去屋不空,这个房间里留下的信息,虽然瞒过了盐山,却没法瞒过常年在此打扫,对房间里的陈设了如指掌的服务生们。正当我为这个推断自鸣得意时,却听得前台的服务生领班那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一位外地商人先前便在盐山的房间住宿,前一天刚将房间退掉。但他走得匆忙,一时间忘记了放在衣柜下方的一个箱子。于是,他匆忙赶回来说明情况,并且报出了箱子里的内容,还用密码打开了箱子并展示了内容物加以对证。在这样的证据下,加之盐山的确是个浑浑噩噩的人,声明了自己并没有一个这样的箱子却并未留意过。于是,在这个商人将箱子领走的同时,我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