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纵容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17/4/11 11:54:43 字数:4019

身为父母,对子女的成长、性格的塑造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和影响。就算是到了学龄,学校也不时会借恳谈会等校、生、亲三方会面的机会,提醒家长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诚然,每一个家长都希望子女能按自己的期望成长下去,因此对专业教育者们,也就是学校的意见往往言听计从。学校对学生同样是基本负责的,因此,大多数学生都能在校方和家长的默契下,沿着它们所期望的道路行进。

然而,校方和家长能做到的只有规制学生的言行,但对于内在的品质、思维等等,只能通过感染力去转化,而无法用强制力进行洗脑。所以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便只决定于家长对子女、校方对学生的信仰力能否树立。

引述这段感慨,乃是由于西条家的父母对其子女的奇怪态度。按理说,西条清出现阴郁的性格,他的父母应当警觉并设法予以纠正。可西条小姐自己却评价说,她的父母对弟弟的性格甚至可以用“听之任之”来形容。这样放任的态度并不可取,这已经被无数教育学上的研究或案例证明。难道,西条清的学校就没有因此而提点吗?

“要说西条的双亲对孩子的管教,这的确是个问题。”石井老师对这个判断也表示了认同。“依我看,不仅是西条澈的弟弟让他姐姐都觉得是这么回事,就连西条澈自己,他的父母对她也是可以算作放任自流的。”

“西条小姐也是被放任了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前她自己不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弟弟阴暗性格的影响吗?在我这外人看来,她的父母就连对她的管教也是同样的少。西条的性格与她的父母相像且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距,只能说是天生的吸引力占了上风。而西条清可就不是这样了,他缺失了管束,自主性占了上风,所以才形成了这样独立于家庭氛围的性格。”

“为什么石井老师会这样认为呢?”

“我不是西条的任课老师吗?在三方见面会上,我也认识了西条家的代表。那次是西条的妈妈到来,至于这个人嘛,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嘉茂同学,我先问一个问题。你肯定也参加过三方见面会,见过你同去的家长的表现,也见过其他家长的表现。那么我要问了:三方见面会时,家长们一般都会做些什么呢?”

“一般来说大抵是几块吧。老师集中说明的时候,家长就做笔记;允许发问的时候,就轮流提问;自由交流的时候,有人会继续发问,有人则会和自己的子女交流;当然也有一些互相攀比,互相结识这样不太好的现象。”

“说的一点不错。可你在说的时候都带上了前提,对不对?虽然家长会做的事情很多,但都有做这件事的合理时机。那次三方见面会上,西条的妈妈给我印象很深,就是因为她的反常。反常的地方便是在‘合理时机’上。她不是看老师讲话做笔记,看允许发问的手势发问,而是看到其他家长做笔记,她便拿出笔装模作样;看到其他家长和子女交流,她便向女儿问长问短。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讲台下的人拿着笔是真在写东西还是做做样子,我完全能够辨别。另外我也留心听了听问题,其他家长都是对照着班主任老师先前的意见,向子女提出今后该怎么做的建议;而她问的依然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近来成绩怎么样’‘老师对你有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这些一眼自明的事情。由于我的立场,自然不能当面指出她的问题,但在我心里,她已经留下了‘不负责任,放任子女’的坏印象了。”

“不过,石井老师,这种印象,和西条母亲先前的形象有些分歧吧?西条小姐说过,她的母亲是个仗义执言,敢说敢做的人,曾经为了工资问题,将地位高过她的财务负责人堵在办公室里一下午。我认为,做出这种行动,除了勇气之外,责任感同样也很重要。我认为,她的行动足以证明她的责任感,要是责任感不够,她能有堵住财务负责人的胆气吗?”

“你的例子说明石井的妈妈有责任感,我的例子又说明她并不负责任。嘉茂同学,你能像解释西条为何选择暗中解决争端那样,解释其中的缘故吗?”

“性格总是由许多个部分组成的,或许西条小姐的母亲在这两件事上的表现,都是她性格的组成部分呢?尽管她负责任,很仗义,但她不懂教育,不知道用怎样的办法和女儿交流。在三方见面会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照葫芦画瓢,这也是不能排除的可能性吧?”

“那么嘉茂小姐也无法做出判断吗?”

“如果有更多的事例的话,或许可以成为有助于判断的线索。”

“但我和西条的妈妈接触的机会少得很,如果嘉茂同学又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的话,例子可就会比较难找了。”

“这次我的思路还没有明确的方向,但凡是事例,我都会乐于去听的。”

“这样啊……不过我可也得自行加个限制。我可不能说些反倒是成为你的论据的事例,得同样是个显得她责任心不强的例子……啊,有了。嘉茂同学,十年后的现在,入学友江时还会有学生和家长一起接受老师的问询这个环节吗?”

“啊……依然有。只不过,以我的个人记忆来看,似乎这个环节有些流于形式的感觉。”

现在反思一下,恐怕还是因为我的情况太过特殊。直到我上了高中,友江依然在坚持这个环节,它是作为和高中入学考试目的类似的设置,用以衡量学生的能力,就和招聘时的面试一样。尽管现在少子化趋势日益明显,友江却也并没有因为生源抢夺战的日益激烈而放松这道关卡。

话说回来,我的情况特殊,自然是由于家学的原因。当时陪我去面试的是父亲,面试场上,大小阴阳师反倒是一唱一和,互相聊着天,就把面试老师的出身、年龄、担任的科目等等全推了个遍,这个面试老师匆忙像是“送瘟神”一般送走了我们父女。当然,这种印象深刻的表演足以令我进入友江的成算大增。

“我觉得这个环节可不叫流于形式,十年前这标准可是非常严厉。回想一下,西条当时的问询老师就是我,随同前来的也是她的妈妈。当时我对这位大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请谈谈你对教育子女的心得,以及对我们友江实施怎样的教育的期望。’这个问题,嘉茂同学,你觉得一般的家长会怎样回答呢?”

“如果是我父亲的话,恐怕会在培养兴趣和知识上很有见解吧。他这人把和我比赛冷知识当做一种乐趣,久而久之,两个书虫记住的东西倒是真不少。至于对学校的教育的期望,我父亲估计会说,‘请务必让孩子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吧!’他对他的宝贝女儿可一点都不爱惜,成天跟猴子献宝一样到人前显摆。”

“我要是有像嘉茂同学这样聪明的女儿,我保证也会像你的爸爸一样去显摆,这一点我可是很支持你的爸爸呢。那么话说回来,当时西条的妈妈可就不是这样了。你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她根本就是支支吾吾,根本就没说出个因为所以来。我等了一会,看她并不是一时紧张缓不过劲,于是向她做了进一步的解释。‘这个问题是想了解一下,您作为家长,在培育自己的儿女时比较注重他们生活和成长的哪些方面,之后的一问,是请您谈谈希望我们在之后的教育中,需要在哪些地方特别下功夫。’”

“我觉得这样说明已经足够到位了。”

“没错,当她听完这些后,倒是给出了回答:‘培育儿女们,肯定是让他们吃饱穿暖才最重要吧。我对学校是很赞同的,非常支持你们现有的教育理念。’她这么回答,等于说是模糊地混过了第一问,又回避了第二问,是不是?”

“但这明显是不适合场合的话。那是问询的场合,很有可能因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而导致自己的孩子被友江所拒绝吧。诶,石井老师,您当时是负责问询的人,为什么您会允许西条小姐进入友江中学就读呢?”

“因为她本人的回答很不错啊。询问结束后,我们负责询问的老师就必须立刻给出参考意见。我当时还迟疑了好一阵,就说刚才这一问吧,在她妈妈回答之后,她似乎就意识到了这样的回答肯定不会让我高兴,便没等她妈妈把话说完,就径直抢过了话头。她的答案是:‘我认为老爸老妈在培育我和弟弟时,更加注重我们的品性,对我们的一般错误往往原谅,但有可能是坏事的萌芽时便会严加斥责。还有,如果有幸能进入友江中学,我希望能够有和睦的人际,师生和同学之间能够没有隔阂地敞开心扉。’”

“这个答案对12岁的儿童来说的确相当出色了。”

“所以说,我的判断没错吧?西条小姐的妈妈的确在教育子女方面并不上心,西条小姐只是凭着自己的优秀能力,才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的。如果她的妈妈真的像西条小姐所说的那样认真负责,我认为,能够分清年幼无知犯下的一般性过错,和刻意引起的容易成为坏事萌芽的严重过错,这样的家长绝不会在我那个问题面前支支吾吾,无话可说。”

“然而,我却觉得,石井老师的判断只对了一半呢。不过,您基于对一半的判断,允许了西条小姐进入友江,可见这一半占了上风。如果我在当时说出现在我的见解,恐怕,您连迟疑都不会有,便会立即答允她进入友江的。”

“诶,为什么?”

“我认为,石井老师您所讲的两个事例可以归为一个方面,无论是在问询时面对您,或是三方见面会时面对所有任课老师和其他家长,她都表现得木讷愚钝,就像刚进城的乡里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样。这里反映出西条小姐的母亲对女儿的管教很松懈是没有错的,不过更应该说,她这些表现所折射出的,是对‘如何面对您这个职业’,也就是面对教师而无所适从。

“至于我所提到的另一个方面,也就是她在单位里表现得强势和仗义,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认为是孤证不立。她之所以表现得仗义强势,是否有其它影响因素,西条小姐并未叙述,我们不得而知。但结合之前石井老师您的叙述,倒是有这样一个兼顾双方所叙述的事实的可能性渐渐浮现出来了,不是吗?”

“嘉茂同学,你是说……”

“尽管这种现象现在已经微乎其微,但毕竟还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吧?”

虽然西条小姐的父亲在创意公司工作很久,断然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但我们却不应因此而断言西条小姐的母亲也有相当的文化水准。我所说的,便是在现今的社会已经接近于绝迹的一种文化现象——文盲。换言之,因为种种原因,西条小姐的母亲根本就没有接受过教育,这就使得她在学校这种场所,或者面对教育人士,显得无所适从。但她虽然没有文化水平,却明白金钱对于子女成长的重要性这个“傻道理”,所以,她对自己的应得利益看得极重,对有可能影响子女生活水平的东西,也就是工资收入是锱铢必较。在回答石井老师的问话时,她也绝不是支吾,而是只能将自己所想到的大白话、傻道理说出来。毕竟,在老师面前暴露自己没读过书,对自己的孩子怎样都不是件好事,这也是都能明白的道理吧。

有谁能说,这样的教育是纵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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