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雪曾经数次设想过复仇的场景,是只身杀上流井塔,单挑其中的所有守卫;亦或是使用“王国”,在戒备森严的安保系统中找到漏洞。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与仇人在这一世的初次见面会变成这样的情景。
鲁尼·泰坦,站在月城所有雇佣兵巅峰的男人,他正斜靠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眼睛中尽是淡漠,自然站立不做动作,便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
“真是好剑法。”鲁尼用英语开口赞叹,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就如他的武艺一般带着无穷的力量。
“能取你项上人头的剑法,自然是好的。”林依雪冷声道,虽然表面上自信,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在这种水平的战斗上,双方的武器、义体和技艺都已经臻于完美,此时此刻决定胜负的,可能就是心理上一丝细小的波动。
她的剑法,以诸天星辰为观照对象,一招一式皆蕴含宇宙衍变的奥妙,乃是林家从公元前神话时代就代代相传的剑法,为中华武学的至高法门。即便是传说中中华剑法之宗的五岳剑派,亦难与之媲美。
林依雪和泰坦,一个身着标准黑色西装,一个全身是白银色的外骨骼,二人同时有了动作,同时摆出战斗的架势,隔着整个走廊遥相对峙。
林依雪迈着弓步,右手将宝剑斜指前方,漆黑如墨的眸子完全不见刚刚经历生死战斗的疲惫,星光闪烁,战意高昂,却又深渊般绝对平静,仿佛外界一切扰动都与之无关。
泰坦依旧没有动作,他一双铁手置于身前,脸上无悲无喜,金刚铁骨铸成般毫无表情,如果仔细检查他双臂的义体,就会发现这对大猩猩手臂与义体市场上流通的类型不同,乃是为他而专门打造,双手的重量、形状皆完全适配泰坦本人的习惯,可以说是定制化的杀人机器。
“太好了,”泰坦看着林依雪的脸,机械般僵硬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笑容,
“能够再一次把你踩在脚底下,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林依雪语气冰冷不变,似乎对这番话毫无反应,“可以开始了吗?”
她手中宝剑突然一动,向前虚砍又缩回原位,宝剑也从斜指前方转为护在身前。
泰坦的身体一动不动,就连表情也没有出现变化,只有双手的姿势稍加改变,变得更具有侵略性。
这是一次试探,任何一个眼光不够老辣的雇佣兵,都会在那次假动作中下意识地出招抵挡而露出破绽,但很明显,鲁尼·泰坦并不在这群人之中,他不仅未被剑光所惑,反而向前占据了有利的身位。
二人都是站立在武道巅峰的高手,此次较量还未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层次。
“只有这点招数吗?丫头,那么,你就站在那里等待命运的重锤吧。”
右掌拍出,携带着狂暴无比的力量,在神经系统义体“拉罗什福科”的作用下,泰坦的力量猛然暴涨,如同神话中的巨人挥下战斧。
正面迎接这一击的林依雪仿佛身处森罗地狱,无数恶鬼的哀嚎声冲进自己的鼓膜,义体所带来的狂暴化状态甚至可以影响对方的精神。
一道流星划过黑暗,她手中的剑向上迎接泰坦拍过来的巨手,一击之下,尽管林依雪对这一掌的力量已经做了充分的估计,但她很快发觉这太过保守了,恐怖的巨力令她不敢分心,只得全力将宝剑维持在头顶。
右手突击受阻,泰坦表情不变,左手再度挥出,这一次,他手指并拢,一拳袭向林依雪的小腹。
被迫抽剑的林依雪,此刻面对上、下两个方向的夹击,无处闪躲,刚猛的掌风刮到她脸上,刺得生疼。
剑刃猛地变招,如众星拱月,无数道弧线依照卸力的法门,将泰坦刚猛的力量均匀分散开。随即,剑身仿佛具备了黏性,紧紧贴在泰坦挥出的右掌上,似乎只要微一用力,就能将之废去。
攻势再次受阻,泰坦却没有收回双掌,已经挥出的攻击竟然在空中再一次加速,硬生生地划过一条弧线,迅速的变招让林依雪不得不将剑拉回身前抵御袭来的双拳。
但泰坦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右臂上的机械卡槽猛然打开,从中升起了一道钢铁铸成的袖珍炮管,正对着下方的林依雪。
射弹发射系统,这个可怕的家伙竟然对手臂进行了二次改造!
千钧一发之际,炮管中的导弹在极近距离发出,无论是怎样的速度都不可能在这样的距离中躲开导弹的攻击。
“王国。”
吐出古老的希伯来词汇,义体受到激活,时间瞬间停止流动,她侧身躲开导弹的攻击范围后,手中的宝剑随即向泰坦颈部斩去。
就在此刻,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时间,停止流动。”
鲁尼·泰坦眼神冰冷,在静止的时间中开口,随即,他堪堪避过剑的斩击,双掌朝着林依雪门户大开的下半身攻来,速度极其迅速,仿佛早已经在准备着这一击。
“时间停止?初级,小女孩,实在是初级。”
泰坦嘲讽地开口,手上速度丝毫不减,迅疾有力地拍击在林依雪腹部,随即左手又是一拳,精准地重击在人体上半身最为脆弱的部位,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依雪反射性地睁大双眼,漂亮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击下已经移位,而身体则几乎在顷刻间倒飞而出,拍击在走道的墙壁上。
少女从墙上缓缓滑落,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痕,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疼痛已经使自己连举起剑都困难,四肢瘫软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气若游丝。此时的自己,就如一个破碎的洋娃娃般,任人宰割。
看着向自己走开的泰坦,时间早就恢复了流动,她惨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眼,泪水忍不住从中流出。没想到,即便是重来一次,自己依旧不能改变这样的结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鲁尼·泰坦的手下,在这个夜晚,化作月城无名尸骨的一部分。
打断这灰暗思绪的,是她未曾预料过的声音。
“给我……住手……”
天使般甜美的嗓音,此刻却因虚弱而颤抖着,林依雪猛地睁开眼,朝声音的源地看去。流井樱子正站在那里。她因为虚弱仍在喘气,只有扶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但那双鲜红的眼睛中却有着绝对的坚定,与流井明那种嗜血的坚定不同,这种坚定仿佛象征着希望,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樱子小姐,你无权命令我。”鲁尼·泰坦虽因礼节而回过头,但声音里没有一丝要服从的意思。“我只听从明少爷的命令。”
“没错,你就是流井明的一条狗,但请你记住,你首先是流井家的狗!”樱子的声音透着与其音色不同的暴虐。如果说她的声音像是冬日下的浮冰,那么其内容就如同南极终年黑暗下的暴风雪。
“给我滚,听明白了吗,泰坦?我以流井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命令你!”
泰坦的脸上露出了胆怯,没错这是面对任何强敌时都不曾露出过的胆怯,此刻却展现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面前,他明白,他的力量,在整个流井集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若非全力效忠于流井明,并且得到他的重用,他完全不可能敢在流井的大小姐面前说出这些话。
但此时此刻,流井樱子的话提醒了他,流井明尚未做到真正的一手遮天,在这个流井塔之内,还有这其他的势力,就算他们无法扳倒流井明的地位,但若仅仅是对付区区一个雇佣兵的话……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了她的意思。没有再看那个倒在他面前的少女一眼,他回过头,径直离开了这里。机械足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仿佛在述说着他的不甘。
樱子转过苍白的脸,朝黑发的少女微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无力地摔了下去。林依雪不顾身上的剧痛,猛地上前接住了她。这一刻,她仿佛忘却了,这些行为可能只是因为催眠而做出的事实。
在林依雪惊骇万分的目光中,那个只知道一昧服从的柔弱大小姐,第一次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