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紧锁的喉咙难以发出一丝声响，缺氧带来的窒息感随时间流逝逐渐浸泡着黑发剑姬娇嫩的肉体。X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黑色的星眸向上翻去，留下大块的眼白。总是抿着的嘴唇在生存的压迫下无意识地大张着，甚至有白沫泛出，却无法将任何一点空气吸入肺部。
林依雪的身体颤抖着，白净的俏脸上先是红霞满布，但在X持续的压迫下逐渐变成象征窒息的紫色。曾挥舞宝剑的双手只能无力地反握住X伸出的手臂，但那经过大猩猩义体强化的手远不是少女正常人的力量所能对付。
死神紧贴在她的脸上，她能感受到祂的喘息。
白色的发丝月光般洒遍室内，虽然少女的身体孱弱无力，但在全力下的一次撞击却仍然让没有防备的X暂时失去了平衡，紧紧掐着林依雪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让少女终于从窒息的海中抬起头，身体向后跌倒在地上。黑发披散，香舌半吐，完全脱力的少女只能瘫坐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
“真是出人意料。”
X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惊奇，流井樱子站在旁边，大口喘着气，人偶般脆弱的脸上却显示出与相貌颇为违和的坚定。
如果她“前世”的记忆依然有用，那么林依雪就将是唯一一个能够战胜流井明的人，如果让她在这里死去，那么，“响尾蛇”将真正不可阻挡。自己的死亡，将不可避免的到来。
因此，必须不计代价地在这里阻止X，绝对不能让林依雪在这里死去。
要死，也得给我先把流井明给干掉，你这个没用的低智商战斗狂！
“喂，X，你不是说让我和你走吗。行，可以，我答应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友情，不过时间也快到了，既然大小姐你这么说，那么我们就走吧。至于林家的后人吗……虽然明少爷的命令是赶尽杀绝，但我个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西装丽人一把将樱子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中，惹得她满脸通红。X轻轻低下头，用嘴唇蹭了蹭敏感的耳垂，怀中少女急促的呼吸声和在羞涩中微微颤抖的身体，着实令她有些爱怜。
毕竟，一只养在笼子里的可爱小鸟，总是能给在办公室中沉浮的人以心灵上的慰藉，而鸟儿时不时的软弱反抗，以及触碰到笼子后对于自己失去自由之认知而导致的失落，再到最后彻底成为主人的小宠物，每一步转变都能让人感受到无上的喜悦。
脑海中转过千百个危险的想法，当然了，虽然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但只要掌控了这个大小姐，就相当于掌握了不朽义体“理解”，自己在公司内的话语权也就真正可以同流井明分庭抗礼。
X的身影在黑暗中远去，瘫坐在地上的林依雪向前徒劳地伸出手，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不准你离开，给我留下来。虽然很想喊出这样的话语，但从喉咙中发出的却仅仅只是徒劳的喘气声。玉颈上因为受迫而产生的手指状淤青仍然狰狞地昭示着少女曾经接近于死亡，“嗬……嗬”的声音则痛彻心扉地叩击少女的内心。
绝望与无力，本来发誓要在这一世改变的东西到头来毫无改变。公司的人，从声名在外的鲁尼·泰坦到身份神秘手眼通天的X，自己以往所依仗的剑术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连引以为傲的不朽义体“王国”，都被他们正面压制。
流井明的脸再次浮现在林依雪的眼前。在林依雪因剧痛而有些恍惚的意识里，英俊的青年正坐在流井塔顶端的王座上，俯瞰众生，猩红色的眼眸中充满睥睨众生的力量。他神情中甚至没有冷漠与敌视，有的只是对万物都混不在乎的无谓表情，仿佛他人的生命对他而言都无足挂齿。
当他从他的王座上俯瞰人世，尘世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梦幻泡影。
与这样的幻像同时浮现在樱子脑海里的，是那一个她永生都无法忘却的夜晚。
圣诞夜，尽管故乡位于远东的林家从来没有大肆庆祝过这种节日，但出生在月城的冉却很喜欢圣诞的氛围。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央求林依雪为她带些圣诞礼物回家。
在林依雪看来，冉对于圣诞节的喜爱仅仅只是出于小孩子喜欢热闹的天性，但她还是每次都会满足冉的要求。
林家世代习剑，与天赋平平的林依雪不同，自小便天赋异禀的冉被家族寄予了厚望。也正因此，冉的童年基本都是在剑术锻炼以及学习中度过，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只和林依雪如此亲密吧。
过了新年，冉也就十九岁了，虽然是个成年人，但她单调乏味的生活却使得心智仍然如同一张白纸。在林依雪面前，冉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足尖微点，林依雪身形掠过街上的积雪，站在了普鲁斯特区最大的商店橱窗前。
温暖的光芒透过玻璃橱窗，将污水凝成的微粉色薄雪染的富有光泽。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接触地面就会立刻融化，汇聚在一起流入道路两旁的凹陷中。林依雪饶有兴味地观看着浅浅的一层水面，霓虹灯在水面的反射构成了具有科技感的流动彩虹。
玉手微抬打开商店门口的铁门，入眼的货架尽是琳琅满目。作为普鲁斯特区为数不多只接受义眼付款的商贩，店内的装潢略显奢侈而不失格调，同贫民区低矮的破败楼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出入店内的人们也多数属于那些大公司，皇科、流井、秋雪，都是些和普鲁斯特区格格不入的角色。
没有在意拾荒者们投来的羡慕目光，林依雪走进店内。待铁门合上后，她开始慢慢检视店里为圣诞准备的货品，无论是圣诞树还是圣诞老人的服装都太过占空间，若是被父亲发现，恐怕会挨上几句批评。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行小字上：订制蛋糕，可自选样式，以及用奶油绘制图案和字母。
“老板，我想要买一份订制蛋糕。”
看店的人是位身材高挑的青年女子，她朝林依雪笑了笑，例行公事般递过一个笔记本，叫她写下要求。
“我想在上面印汉字，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依雪在本子上绘出了她想象中的圣诞礼物，三层水果蛋糕，使用冉最喜欢的草莓为主要配料，辅以经典的黄桃与菠萝。字符则是用奶油画出的巨大“冉”字，以及剑气与云朵的图案，这是林家传说中的剑道巅峰象征，即便是父亲都未能达到的至尊境界。
但是，如果是冉的话，想必真的可以达到吧。
那个持剑而生，心灵如同白纸般纯洁的少女，也是自己的妹妹。林依雪不禁回想起了冉成人的那一天，第一次喝酒就醉得满脸通红，硬要喝下去的同时小声跟她说：
“我最喜欢的人是姐姐。”
无心的话语，却让林依雪如沐春风，她当时甚至想把这个可爱的妹妹抱起来亲一口，但身为长姐的矜持还是让她克制住了自己，代之以训斥和夺去酒杯的成熟行为。
看到这份礼物的她会是什么表情呢？林依雪在心里默默期待着。
蛋糕制成，已经是黄昏时分，月城下起了雨，起先不过是毛毛细雨，但很快变得大雨倾盆。林依雪不得不向店家借了一把伞，答应明天一定归还后，便施展起轻功，穿越雨幕下无数的车灯，向家的方向奔去。
当她停在宅邸面前时，因为高速奔跑而产生的疲惫还没有散去，微微喘了口气后，她打开了紧闭着的家门。
第一个进入她视野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林依雪喘息着，窒息带来的眩晕感仍然在折磨她的神经，她贝齿用力咬着舌尖，使之微微渗出鲜血。X的身影逐渐远去，自己却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这里喘息着。
如此多次地提醒过自己，为了复仇，她将不惜一切。她曾目睹过公司的暴政，农民流离失所，拾荒者因为喝了受到污染的废水而染上了绝症。她记得他们绝望的眼睛，但她却没有动摇，没有站出来，站在公司的面前。她知道，只有自己活着，才会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这是上一世，名叫林依雪的剑士的生存之道，她不断地退缩着，直到最后，都没能拯救自己。
现在自己大可以就这么趴着，像一条狗似地活下去，这似乎是达成自己梦想所必需的牺牲。没错，这是必要的，她努力劝说着自己，就这么低下头，活下去，继续等待复仇的机会。
然而，一丝不协调感充斥着她的脑海，就是这一丝不协调将她就要低下去的头遏制住，她努力寻找这股感受的来源。随即，在自己的内心，她看见了那个少女。
是林依冉，她曾为保护自己而死，在那个雨夜，天赋异禀的少女用自己的生命当下了那柄吞噬灵魂的武士刀的斩击，让废物的姐姐活了下去，在这个世上成为了真正的复仇鬼。
这是自己复仇的根源，一切的源头。没错，正是如此。如果在这里，看着另外一个豁出生命救自己，无论她动机为何，身份是什么，如果自己就这么袖手旁观的话，那个名为复仇者的自我就将永远死去。林依雪的存在，将会变得没有意义。冉在那个雨夜所做出的牺牲，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自己总是一个“逃避者”，但现在，自己必须成为“挑战者”。
林依雪站了起来，举起剑，此时此刻，她感到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比清晰，连风吹动所带来的细小涟漪都被净收眼底。如同盲人重见光明，在心灵的重塑下，她的眼前，世界曾经对她锁上的大门被打开了。
这个瞬间，流井塔顶部，流井明突然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这股悸动，令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只允许被选中者进入的那个房间，有另外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林依雪将剑虚指前方，笑了起来，眼中的璀璨光芒已经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有无底深渊般不见尽头的黑暗，只要看上一眼，常人便会深陷其中。这双眼睛，如今有着危险的诱惑。
感受着内心澎湃的力量，黑发剑姬，尽管樱子仍然身处险境，尽管自己仍然身体虚弱，尽管复仇尚未完成，但在那个雨夜之后，她第一次，真诚地、甚至有些狂傲地、笑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她向内心，出现在自己“借相”之星空上方的黑色身影。摇摇发问。
“我就是死神，我就是世界的毁灭者。”
在那里，吞噬一切死亡的深渊如是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