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上天还是不遂人意,该下的雨提前降了下来,打断了雪奈的行程,将巫女一行淋到了蒙特城南门二十里开外的某座旅店内。
它造在路边,背靠着人烟稀少的森林和矮丘,唯独可以令灵榛庆幸的一点是,这并不是上次她与剑术师齐莱天人永别的同一家,虽然从外貌上看来,两家城郊的旅店都是用破破烂烂的木条拼成的,历经风吹雨打似乎随时都能倒塌的模样。
依靠着一副能够讨价还价的好口舌,商人费留自告奋勇地冒着大雨小跑进旅店大门,也不知有意无意地,正好剩下了巫女和雪奈单独相处的空间。两名从荒地走出的少女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分别躲到草棚下解开了两车的马绳。等到安置好车体使货物不至于被淋湿后,她们才进入马厩照顾起几匹马来。
灵榛小心翼翼地瞥了旅店门口一眼,确认着旧皮夹克的身影消失在旅店的门后,倾盆大雨并没有对巫女的视觉造成任何阻碍。她忽然想到某个问题,叹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问了旁边专注于擦拭着马儿身上的水渍的雪奈。
“让一名不知底细的商人和我们同行,真的没有问题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对外人态度冷淡的银发少女,对此的答复竟是“没有关系”。
雪奈的理由也很简单,费留说他只是一个贩卖皮毛到大陆北方的商人,手无寸铁,何况不但先前灵榛独自对抗七名佣兵的战斗能够震慑住他,雪奈本人也已经展现出了光系魔导师的实力,因此年轻的商人愿意与她们同行反而意味着是他在信任她们。
还有出于另一层的考虑,那就是费留作为来往于大陆南北的流浪商人,比起她们二人,肯定是对这片区域的路途比较熟悉的。
雪奈隐约从费留的口中打听到,这些皮毛物品他虽然会沿途贩卖,但终点毫无疑问却是大陆北部的纽曼公国,因为对他们这些旅商来说,物以稀为贵,路途越遥远东西就越值钱。极北之国香格里拉是价差最大的,据说去一趟便可赚数十倍的价钱,可是香格里拉是与大陆主体半分离的,它坐落在世界的最北端,中间和公国隔着罗西亚山脉和北陆海峡。若要去香格里拉,翻过大陆上最险恶的罗西亚山脉是不切实际的,因此只能坐船。
越过北陆海峡并不费时,然而三十年来海盗在近海区域上横行霸道,严重阻碍了主陆和北陆的交通。若不想冒风险那便只能乘坐纽曼公国官方的三十八门炮的大帆船,可这样一来花费又是高昂的,收支相抵,还不如直接在公国里将货物售卖一空。
巫女认认真真地听完了雪奈的复述。即便如此,在经历过夏娅等人的悲剧之后的她,肚子里还是抱着一些疑问难以安定。
*
时间既然未至晚点,灵榛和雪奈打理好马车与马儿之后,在晚饭前便有足够的空闲回房享受洗沐。
可令巫女意外的是,当她用通用语和管理旅店的老板娘交流了一番后,对方开始用诧异的眼神打量起她们两个女孩来,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惹得灵榛的表情也奇妙起来,还以为是自己或者雪奈的脸上沾了泥巴。
“……刚才那位年轻人是你们的旅伴吧?他告诉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会是一对情侣。”老妇说。
灵榛的脸颊莫名一红,如果她还身为少年的话一定会对这种说法感到兴奋的吧。她扭头看了雪奈一眼,发现银发少女也在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因为雪奈不熟悉通用语,哪怕巫女在旅途上偶尔教了她几个简单的词汇以备急用。冰雪聪明如雪奈,但学习一门语言不是轻松的事情,这才过了半个月不到。
巫女心下升起了某种禁忌般的刺激感,于是她嘟嘴,双手叉腰左顾右盼,装作理所当然的模样答道:“是又怎么样?您老有意见么。”
老妇的惊疑眼神转为怜悯,在黑发少女和银发少女的脸颊和身材上扫视了几个来回,然后才拿出一把尖端生锈的钥匙。那意思好像在说,这可真是奢侈到极点的资源浪费啊。
“看你们这副被雨淋湿的可怜模样。在两位姑娘的年龄,如果我有你俩十分之一的相貌,也会找个心好的贵族嫁了!唉!”
灵榛笑而不答,将钥匙塞入袖口,接过老板娘递来的毛毯披在自己和雪奈的肩上,拉起对两人之间的神秘对话感到好奇的银发少女,踏着木梯上楼去了。她忆起了萨塔大姐那天强迫她穿上婚纱的尴尬回忆,她想假使(真的只是假设)以后厌倦了这一切的冒险、打算嫁人来安生度日的话,那至少……也要嫁给像萨塔一样热情似火的女性吧!
呸呸呸,我在瞎想什么?
雪奈站在旅店阁楼的门前,等了半天发觉巫女还在傻笑着流口水的时候,她终于看不下去了,扯了扯灵榛的袖管,接住从中滑出的某柄钥匙,嵌入锁孔一转。门吱嘎开了,巫女听到声响后慢慢清醒过来,有些呆滞地望向房间内部。
这是个虽然简朴,却整洁的房间。所有的事物都非常完美,木矮柜上架着铜灯柱,因为位于阁楼的缘故,所以天花板是从门口往窗户的方向倾斜下去的,不过采光和空气很好,床单和陈旧的地板也非常清洁,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巫女感到雪奈狠狠地扭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
“你,对旅店的老板娘说了什么。”
仿佛察觉了什么,雪奈眉头挑起,将冷冰冰的目光从房间内唯一的一架绘着温馨的桃色爱心的双人床上收回,踮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汗流浃背的灵榛。
*
灵榛原来的世界有句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当五分钟以后巫女再次匆忙下楼来到老板娘面前想要换一把钥匙的时候,老妇人还在擦着眼泪,看见了巫女又要一副泫然泪下的神情。
“我要换房间,两张单人床的。”
“飞蛾扑火的女孩啊,你来晚了!有位刚到的旅客已经租下了最后一间……”
巫女无视了旅店老板娘不断念叨的“作孽啊”诸如此类的碎碎语,转头朝后望去,正见一道纤长的身影消失在石墙后,走上楼去。灵榛心下一颤,因为那一刹似乎有双锐利的金色瞳孔隔着墙壁回瞥了她一眼,给她带来了古怪的熟悉感。
女人?尽管对方穿着白底红条的斗篷,只有一瞬间,她依然留意到了斯人胸前若隐若现的弧度。
等到换钥失败的巫女踩上楼梯后,那身影早就没影了。可灵榛独自走回阁楼,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据她所知,这个世界上金色瞳孔的人很少,何况能够给她带来这般奇异感觉的……她搜索遍了脑海,也无法将认识过的人和它联系起来。
阿尔帕夏是金色瞳孔的,巫女想。然而那不可能是她,且不说当初是我亲眼看见她死在了我的剑下,夏娅姐可没有这么高,两者至少差了半个头吧。
不,仔细想想,也许是在遇见阿尔帕夏之前的呢?
“吱嘎。”
灵榛在房门外止住步伐,眉头蹙起。难道是金发的青年艾达?还是不对啊,虽然高度和体型出奇地相仿,但艾利瑟瑞纳是不折不扣的男性啊。巫女记忆里的艾达更是一个为了复活爱人,而早已和整栋查德威克伯爵府一并葬送于火海的可怜人,她眼下怎能将一个女人的背影想到男人身上去呢?或许是睡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