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究竟是为了什么。”
数十里开外的另一片天空上,金发的亡灵法师呼出一口寒气,紧紧盯住了自己的手掌。
她从那掌心的纹路间找到了岁月的纹路,以及吞噬了无数鲜血与生命的罪恶气息。黑篷女人扬起头来,抚摸着因为阳光灼烧而变得通红发皱的肌肤,逐渐低下头去,使脸庞重新沉浸在阴影之中,陷入了回忆。
没有一个亡灵法师能够承受光照的洗礼,因为他们是禁忌的存在,在获取了掌控死物的能力的同时,也付出了毕其一生无法挽回的代价。
为了复活亡故的母亲,珐夏是在绝望和悲痛中走上这条道路的。然而当她最终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母亲的灵魂在失败的实验中分崩离析,甚至就连她父亲所在的布列丹佣兵团,亦因遭到了人偶的背叛而烧毁殆尽。
珐夏这个名字不是她的本名,当她失去了所有原本拥有的事物的那一刻,她才舍弃了原名,决意在亡灵法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丢弃的了,除了这具孤独地漂泊在世间的少女身体。
而如今这具羸弱的身躯也在不死魔女的追击后,愈发脆弱不堪。血迹沾在黑色的斗篷上,时不时冒出几个液泡来,顺着她的长裙滑落下去,最终挥发在高速流动的寒风中,只剩下干硬的血块黏连着从破裂衣物中露出的雪白肌肤。
伤得很重……经过连续的传送魔法之后,珐夏清楚感受到意识的流失,可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不论在哪个时空,神圣魔法都是亡灵的克星,更何况艾丝拉姬达的圣枪上同时具有着亡灵法师所畏惧的两种属性,风系和雷系。亡灵魔法虽可以治愈亡灵生物,但是对于神圣属性的伤害,只能徒劳地增加她的痛苦;生命魔法或许对此有效,可是两种不同属性的魔力绝无相融的余地,早在决定踏上亡灵法师之路的同时,珐夏就洗去了体内的一切光明因子。
这也导致了她像其他的亡灵法师一样,即使是在这冬末之日,仍然畏惧着阳光的直射。脱离了云层的缓冲之后,高空中的辐射无比强烈,以至于撕裂的斗篷无法阻挡光线,珐夏的伤口沸腾了起来,那是足以使内脏抽搐的痛楚。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异状,骨龙不安了起来。
它的双翼早就在不死魔女的枪击下,折损了大半的骨骼,此刻还能滑翔已经是奇迹了。每个受到亡灵法师操纵的灵魂都得不到超度,因此骨龙的灵魂是痛苦的,无时无刻不想着挣脱背上女人的束缚。
可出乎它意料的是,就在这时,原本趴伏在龙背上奄奄一息的黑篷女人,嘴角竟不屑地上勾起来,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意志力。骨龙哀鸣了一声,抗拒地摆动龙尾,巨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俯冲,犹如陨星般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白云。
※※※
巫女忽然停止了步伐,诧异地向上空瞥去。
由于有云层的遮挡,阳光不算刺眼。凭借远超于常人百倍的敏锐听力,灵榛似乎听见了天空中的某些动静,然而在她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蔚蓝的天空依旧如此宁静。
“这就是雅典堡吗?人类的创造力,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得多。”
顺手合上马车门的同时,青年精灵雷顿毫不吝啬他的夸赞绝活。惊叹于建筑物的雄伟大气,他试图抬头仰望而去,却又生怕脑袋上的三角帽向后脱落,于是不得不摘了下来捧在怀中。
“好歹人类成为了眼下欧门大陆上的第一大种族,就算你们精灵再怎么高傲,也总该有些地方不如我们人类!”从云间收回目光,巫女满不在乎地随口说道,“否则,现在就应当是由精灵统治的天下,而非人类。”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精灵一族的缺点就是自大,蕾珍小姐。”
意外地没有反驳,大巡逻官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将三角帽重新戴回头上,“因为自大所以保守,因为保守所以居住在难以扩张的森林中,因为居住在森林中所以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然后变得更加古板而保守,直到文明远远落后于时代,也不会有所变革。
“或许你是没有见过那些真正顽固不化的精灵贵族,那些活了五百年以上的老头,到现在为止依然崇尚着古老的精灵帝国时代,对于往昔的奢华风俗更是近乎贪婪地追求着,就像婴儿渴求着母乳般,稍不吸吮,便好像世界灭绝了那样痛哭流涕!”
语毕,雷顿还装出了孩童啼哭的模样,惹得巫女不禁憋出了笑声。
但是下一刻她就回过了神来,心下满是愕然。
为什么会笑起来呢?莫非是因为和这个金发青年在一起时,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的缘故吗?可是灵榛又想道,她不能在他面前微笑,因为早晨的时候,某人还企图对她做过图谋不轨的举动,虽然从结果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
不能顺从了他的心意!
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迫使她清醒过来。
灵榛强行将笑意压了下去,故意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来。她不慌不忙地抚平了身上裙装的褶皱,淡淡哼了一声,随即忽视了雷顿的不解眼神,踱步来到马车前,紧接着在年迈车夫大惊失色的表情下,从上衣内侧取出一只鼓囊的钱袋递给了对方。
反正这不是她的钱,她已经能够想象出身后金发青年的难堪脸色了。
在从费列娜公馆一路出城南行,来到雅典堡的路途上,两辆马车始终是一前一后的。巫女与大巡逻官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而身为东道主的芬奇自然居于前方,为“初来乍到”的两人担任起领路的职责。
现下芬奇早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入了雅典堡,他的专用马车也停在了城堡大门右侧的马厩中。遥遥望见几名马夫正在屋檐下有条不紊地解开骏马和车厢的绑带,灵榛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使得马儿能够安心地进食饮水,以便等待身体的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