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陆边陲的城镇,萨拉托加村已经很久没有光顾过盗贼了,并且纷乱的战火也很少牵连此处,就连年代较近的五国联盟战争、铁门战争、和刚刚谣传过来的黄泉关战役,听起来都像是不可靠故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当金罗普开国皇帝在三百年前征服了这片土地,驱赶了附近的兽人蛮族,然后下令让附近山区内的居民转移到这座天涯海角进行殖民生活之后,萨拉托加村和帝国之间就再没有像样的联系了。
由于险峻的地形,充满了魔化猛兽的幽影森林,以及礁石错杂的海滩,使得它极少被外人踏足。
若是从空中俯瞰下去,就会发现萨拉托加像是被无数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不仅陆地上难以开辟像样的驿路,就连海面上都无法登陆,那些探险者们的大船,在数百里外的岩石地带中搁浅的不计其数,即使稍微幸运一些的帆船,也会在靠近萨拉托加海岸之前,被乱流和漩涡敲击得支离破碎。
何况,由于导航技术的匮乏,欧门大陆尚未兴起远洋航行的浪潮。就连航行前往传说中的东方大陆,都是一件难以登天的事情,那些真正抵达了彼岸的人,也很少能够重新踏回这片土地上……因此其安全性还不如陆路。
至于乔所属的佣兵团,是因为具备了不俗的实力,才能抵御林中魔兽的侵袭到达村庄,至于那些商队和吟游诗人,要么是有武力高强的护卫陪伴,要么便是本身怀有不俗的绝技。
仅仅穿越森林就已经达到了人力的极限,所以,更无人敢在幽影森林中游荡,毕竟盗贼也是人类,也有珍惜生命的本能。况且附近仅有包括萨拉托加在内的寥寥无几的几座村庄,加上半自治的状态无需缴税,导致民风淳朴,生活也不曾被外界纷乱的战火侵扰过,更没有形成盗贼团的理由。
赫兰德琳在不断思考。
既然能够毫发无伤地穿过森林,就意味着克劳蒙德等人有着佣兵团以上的实力。但是他们的纪律相对散漫,实力似乎参差不齐,因此绝不可能是军队,也许只是一群自由佣兵和赏金猎人也说不准。
不过,其中有一人令术士小姐的印象尤其深刻。
那个始终在微笑着的灰发法师。
和木屋内的其他人物不同,唯独他一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的危险气息。灰发男人就像是朋友一样对她笑着,和她亲切地说着悄悄话,然而越是这样,赫兰德琳越是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似地。
“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不安。
一滴雨水流过叶隙,将嫩枝微微压弯,顺着叶片的纹路无声滴下。水滴倒映出阴云积聚的天空,仓皇奔跑的松鼠,以及下方一队劈开荆棘行进的黑压压的身影。
雨水最终落在黑色的发丝上,沿着额头、鼻翼、唇角滑出了一道晶莹的曲线,落入被汗水浸湿了一角的领口内。经过简易裁剪的白色长袍,变成了露出纤长腿部的白色短裙,更适合潜伏,同时将她的身体曲线提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术士小姐小心翼翼的呼吸,白衣下胸口微微起伏。这一刻,她俨然忘却了医者的身份,像是只猫般半跪在树杈上,居高临下,黑色瞳孔静悄悄地监视着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
当初为何会向唐纳德提出跟踪的主意?其中的缘由,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仿佛自己曾经就进行过类似潜行的工作。
在用手中的魔力冰冻了一棵参天大树之后,赫兰德琳顺利说服了酒馆主人的担忧。紧接着,她便一路跟随着这九位身份不明的客人,沿着幽影森林不断深入,蜿蜒向北前进。
赫兰德琳能够明显感受到身体在发生某些变化。
最初的时候,因为长久不曾活动,她的身躯还是僵硬的,动作亦不够灵活,只能远远跟随,生怕不慎暴露了行踪。然而没过多久,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视野变得清晰了。
她能隐约感受到森林的脉动。
她的呼吸逐渐和森林的呼吸保持在同一个节奏上……
体内仿佛注入了纯净的能源,每一个细胞都欢欣悦动着,促使她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双脚轻轻地塌在矮树丛上。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的身体竟如此轻盈迅捷,犹如与树木融为了一体,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她能听见树木在微笑着对她说,“欢迎回来”。
这样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美妙,因为此时此刻,她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类的存在,脱去了躯体的伪装。原来百草树木也有心跳,只要它存在的地方,便有她的存在,便是她的眼耳口鼻,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时间尽头的某座被她遗忘的空想森林那样。
毫无疑问森林正在包容着她,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渴求着母性的拥抱。尽管这片森林还过于年轻,没有高级的意识,因此无法理解太过复杂的信息,但是却能够简单地回应她的诉求。
“乖孩子,掩饰住我的存在。”
抱着姑且一试的打算,赫兰德琳心想道,把意念送向了身旁的树木。
无形的意念顺着她的手臂流向树木,顺着树木流向土地,再顺着土地弥漫向每个根茎,每只节点。然后森林就得知了她的想法,微风吹拂着,树枝看似毫无规律地摇动起来,将她在树木之间蹿跃的脚步声掩盖得无影无踪。
倾盆大雨落下时,无数树叶交叠起来,将雨水引导向树干的另一侧,使得她仅仅沾染上将衣襟濡湿些许的雨滴。
跟踪了将近两个小时,虽暴雨如注,从时间上来推测已是正午,然而以克劳蒙德为首的众人依然在勉强地行进着。尽管包括板斧矮人在内的三个人发出了抱怨,可是克劳蒙德却丝毫没有停下休整的意思,反而狠狠地怒斥了几人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