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玄碧莹。在宸安市内，发现了未确认生命体‘天使’的踪迹。”
一名少女的身影急促地穿行在城市的人流之中。她一边奔跑，一边对着手中的通讯器说话。春天的晚风依旧有些冰冷，而她的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哎——碧、碧莹？你说什么……？”
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了这样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
“华雯，请通知宸安市的驻扎基地，尽快锁定目标位置。对方挟持了一名人类少年，请确保他的安全——”
碧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街上奔跑着。她焦急地四顾，试图寻找那个少年的身影。
但是，由于身体还很虚弱，她很快便体力不支。
“拜托了……华雯……”
碧莹艰难地喘息着，以微弱的声音恳求道。
“啊……碧莹，我明白了！”
通讯的那头，华雯急忙说道。
然后，伴随着沙哑的电流声，通讯结束了。
“降星……”
碧莹停下脚步，倚靠在墙边，支撑着自己站稳身体。她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悠远的星空，怔怔地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为什么……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和以前一样……
看着重要之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
电车的车程并不漫长，仅仅半个小时左右，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电车在一座高耸的山丘前停了下来，降星带着梦阳走下了车。在他们的身后，电车渐渐开走，远去。电车掀起的风将落叶吹得凌乱。
这座车站孤零零地坐落在深山之中。过去，这里似乎曾经是人们常去的旅游景点。如今，随着时光的逝去，这里也逐渐变得萧条。已经没有什么人会从市区来这里旅行了，也就没什么人会做晚班车来到这里了。车站内空无一人，只留下孤寂的风声。
“这里，还是没变啊……”
降星环顾着四周，感慨良多地叹息道。
“这是哪里？”
一旁的梦阳轻声问道。
“啊……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
降星回头看着梦阳，郑重其事地说道。随后，他牵起梦阳的手。
“走吧，我带你过去。”
梦阳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降星走在前面，拉着梦阳穿越树林。
“这座山叫星坠山，因为十年前有一颗流星坠落于此而得名。”
降星一边走着，一边向梦阳解释道。而梦阳则是认真地听着。
他们走的是上山的小路，石块拼合而成的路面凹凸不平。或许是担心梦阳摔倒，降星始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降星伸手拨开挡在前方的树枝，带着梦阳一路前进。道路尽头，有朦胧的星光照进小路和林子。许久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里。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修建在山顶崖峭旁的天文台。
这座老旧的天文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外壁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它孤立地立在风中，立在天穹的星光之下。
“简直就和那时一模一样啊。”
降星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座天文台，轻声感叹道。
他缓缓地走向天文台，而梦阳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降星来到了这座建筑的门前，轻轻抚摸着那锈迹斑斑的门扉，天文台的周围也长满了野草。
他们接着来到山崖边。降星扶着梦阳，两人登上一块凸出悬崖的岩石。
纯白色的裙摆被山风吹的飞扬起来，梦阳静静地贴着悬崖站立，她的身影笔直而修长。
“——”
看着此刻的梦阳，降星哑然失声。
散发着金色流光的眼睛忧郁地半睁着，出神地凝视着远方的群山和夜空。
上半身沐浴在星光之下的少女，拥有几乎能在瞬间夺取观者心灵和情绪的神秘感。
“很美啊。”
梦阳轻声感叹。她的评价向来如此，简单而直白。
说完之后，她继续眺望夜幕下的世界。她伸出手，指着远处的星星给降星看。
或许，她从前并没有什么机会自由地眺望这个世界吧——作为天使，她过去的使命仅仅是歼灭恶魔，按照“神”的意志救赎人类而已。今天，她和自己一起约会、游玩，却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想要跟着自己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那是北极星，在北半球就可以看见它。整个星空都围绕着它旋转。”
降星指着天空中一颗明亮的星体，向她解释道。
梦阳认真且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并点了点头。
“——带女孩子到山上看星星啊……想不到学弟你还挺懂浪漫。”
这时，驱动器的通讯设备里传来了羽函的调侃——看来是再次联系上了。
“啊啊……你能这么夸奖，我还真是荣幸。”
降星以梦阳听不见的微小音量，苦笑着说道。
“嘛，不过也只能片片像天使这样的无知少女罢了。”
“哈哈……是吗……”
降星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通过卫星系统，确认到了你们的位置和影像。这片区域附近已经部署了相关单位，我和清仪也会随时待命。如果有任何突发状况，我们会及时采取行动的。”
“啊，谢谢。辛苦你们了。”
“那么，记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要完全解放天使的心灵的话，就得趁现在了哦——还记得我之前告知过你的关于解放天使的具体方法吗？”
“啊，当然记得。我会按照Oracle的计划去执行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继续和天使进行交谈。”
降星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梦阳的身影。
“……那就暂且按照你自己的判断去采取行动吧。记住，请及时完成作战任务。你的使命，承载着人类的希望。”
“明白。”
降星说完，便结束了通讯。
他走上前一步，将手轻轻地搭在梦阳的肩上。
“梦阳……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他稍稍扭过头，轻声说道。
梦阳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数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陡峭的山崖，登上了老旧的天文台。
他们并肩站着，仰观辽阔璀璨的星空。星穹之下，这个世界都闪闪发光。
“过去，我曾经因为身缘故而休学在家，整整一年都没有去上学。”
过了许久，降星轻轻开口，缓缓地说道。
“上学？”
梦阳问道。
“啊——那是我们学生要做的事情。去学校里学习，还能有机会认识不一样的人，结识一些朋友。”
停顿了一下，降星继续说道——
“那段时间，我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能够陪伴我的人也只有我的妹妹。那是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生活在笼中的小鸟。每天能做的事情，便只有看书，或是晚上看星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梦阳都会注视着他，认真地倾听——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让降星觉得自己说的事情十分重要。
明明自己的这些事情，过去几乎从未有人认真关心过。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看星星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啊——一束星光从宇宙的一端来到地球，要经历数亿年的时光。或许，我们现在还能看见遥远的星光，但星星本身却可能已经不在了。”
降星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很孤独啊。”
这时，梦阳突然说道。
“哎？”
“星光经过那么久，才能在这里遇见人。它很孤独吧。”
她低声说道，像是自语一般。
星光，很孤独？降星从前没有这样想过——或许，只有她才能想到这件事吧。
“很孤独？确实吧。”
降星笑了笑，说道。
或许看星星的人，也很孤独吧？
他轻轻地垂落眼帘。
“之前，我曾经说过吧。这里，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降星淡淡地说道。
“多年前，我被人抛弃在这里，孤独而无助。没有可以依靠之人，也没有过去的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个时候，是我的家人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让我能够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
“……”
“这里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也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够带谁来这里一起看星星。”
他再次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星光，轻声低语。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沉默了许久后，梦阳开口说道。
听见这个问题，降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降星之前并没有好好想过。
她之前难道也不会觉得奇怪吗？这整整一天里，她就跟着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人类的城市里到处乱逛，跟他同行、同桌用餐，问什么话也毫不顾忌——这样的女孩或许也真够笨拙的吧。
“因为……想与你建立羁绊。”
想了一会儿，降星认真地回答道。
“什么是羁绊？”
梦阳继续问道。
“嗯……大概是，人与人之间无形且不可或缺的东西。”
“为什么，要那样做？”
“……或许是因为寂寞吧。还有孤独。所以，人们才创造出自己的内心，和他人之间建立羁绊。过去，我也很孤独，但是在那之后，我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
降星说着，扭头注视着梦阳。
“那个时候，我觉得你也很孤独，所以我想帮助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回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那个表情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无喜无悲的少女。然而，降星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无可言说的孤独与寂寞。
“寂寞……那就是，寂寞吗？”
像是回想着降星之前说过的话一般，梦阳轻声自语。
然后，她抬起头。
“孤独……人类为何总是孤独？就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
“就是当时攻击我们的那个女人。”
面对降星的疑惑，梦阳说道。
她是说……碧莹吗？
确实，那是一个很孤独的女孩——她的生命之中，除了降星以外，似乎再无任何重要之人。
没想到，所有的这些，梦阳也都察觉到了。
梦阳继续说道——
“我想，你也是一样。”
“……”
降星愣住了。
自己，很孤独……这个女孩是这般认为的。
“是吗……”
降星只好含糊着说道。
“对了，梦阳，你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这边的世界呢？”
这时，像是回想起什么一般，降星询问道。
“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
“是什么？”
“让世界幸福。”
“这很难吧……只要自己能幸福就好了。”
听见她这样的回答，降星不禁苦笑。
“如果这个世界不幸福……我们，能幸福吗？”
梦阳抬起头，对上了降星的眼睛。
“——”
降星屏住呼吸。
虽然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但，此刻降星却无法否定她。
“嗯，我会支持你的。”
他也注视着梦阳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景，我都愿意和你一起走下去。”
降星握紧了拳，以坚定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能留在这个世界，同我们一起生活。即使不了解这个世界、不知道如何面对它也无所谓，我会帮助你的！所以，请你相信我！”
“……谢谢你。”
梦阳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
“之前，你说要与我相爱。”
“啊……是、是啊……”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话语，降星有些失措。
“‘相爱’——那到底是什么？”
梦阳追问道。
“啊，那就是指‘恋爱’啦……呃，恋爱就是指……”
“是什么？”
“哎……那个……就是指……男生和女生相互喜欢、相互陪伴……大概就是这样吧……”
降星搔了搔脸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我们这样，是在恋爱吗？”
“！”
说这话的时候，梦阳伸手握住了降星的手。降星想触电一般，瞬间僵在原地。
“啊……应该是吧……”
竭力维持着镇静，降星看着身边的女孩，微笑着说道。
夜幕的山崖下，少年和少女彼此相望。他们的身后，落叶混杂着星光飞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