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光芒和和幻影所组成的世界里,雨澄面对着重重包围自己的怪物,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原本和降星一起所待的海滩,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在天界的领域中,海滩的风景变成了光影流离的战场。异形恐怖的怪物是自己的敌人。
雨澄望向远方的大海和天空。在这个世界里,炫目的烟火不会再升起了。除了阴暗朦胧的夜幕,她什么也看不见。世界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
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战场的中心。她的身边围绕着数十只恶魔。
这样的战场,自己从前,经历过多少次了呢。
为了他人,而一直在战斗着——自己过去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吧。那时,自己一直很害怕吧,但也一直在战斗着。
就在雨澄出神的瞬间,盘踞在四周的恶魔,已经发动了攻势。
怪物们纷纷暴起,跃出栖身的水面,向着雨澄扑过来。利刃撕破空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它们一拥而上,仿佛要将这个瘦小的女孩撕成碎片。
但是,无形的抵挡住了恶魔的攻势——那是雨澄的神圣领域。
雨澄挥舞长枪反击。枪刃迎面斩中了一只恶魔的头部,黑血溅射而出。枪刃摧毁了它的头部,并将其斩首。那对扭曲而怪力的双臂正抓向雨澄的双肩,但再也无力挥击撕裂这名女孩了。她继续挥枪,将迫近的怪物击退。
第二轮进攻很快便到来了。高高跃起的恶魔向着雨澄的头顶坠下,锋利的刃爪落向她的后颈。
雨澄不再挥动长枪。她转而调转枪头,将枪身刺入地面,伴随着她的举动,地面被染成一片雪白,同时周围开始刮起惊人的强风。由冰晶和暴雪所组成的领域,正在向外释放。
海水从海中升起,化作环绕的水流,守卫在雨澄身边。降落在四周的水滴在极寒之中,冻结为如同利箭般的冰刺。这些尖利的冰刺围绕着雨澄的身体,在寒风的领域之中旋转。由暴风雪所组成的领域向内集中,仿佛将雨澄围住的冰之牢笼。
下一刻,这个冰之领域开始猛地向外爆发开来,带着那些锋利的冰刺,射向四周。高速的冰刺像是飞刀和子弹,切割、穿透了怪物的身体。密集的冰刺在它们身上打出一个个血洞。怪物们发出尖锐的号叫,却依旧在挣扎着。
站在暴风雪中央的雨澄,维持着领域,继续挥动起长枪。
害怕的时候……曾经也有过吧。
自己一度怀疑过自己到底为何而战斗……甚至不惜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但是,如今的自己,想必已经找到那个答案了吧。
这份力量,不是为了自己而使用的。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斗的……这份力量,是为了他人而使用的。自己也是为了他人而战斗的。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自己才再一次找到了战斗的理由,找到了存在下去的理由。
而且,自己今后,将会和那个少年,一起战斗下去了……他说,他会一直陪伴着自己……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所以,自己已经拥有了再度生活下去的勇气,拥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雨澄的心里,怀抱着这样安心的想法——仅仅是这样,奋力战斗的自己,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幸福得令人羡慕。
她挥下长枪,将怪物钉死在海水之中。恶魔的腹部被飞舞的冰刺打穿了一个洞,迅速凝冻的冰霜侵蚀着它的身体,锋利坚固的冰之长枪穿透了它的胸膛。可它仍嘶叫着扑向雨澄,枪身上沾满浓腥的黑血。
但雨澄只是将长枪从怪物的身体里抽出,并再次直刺而下。在反复的穿刺之后,怪物终于瘫软下去,不再挣扎。
雨澄扶着长枪,立在海水之中。她的身影被暴雪和冰霜所包围。
原来,战斗是件简单的事情……
只要心里不再感受,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不论是心的痛,还是身的痛。
她继续挥枪,将包围在自己身边的怪物,一个接一个,悉数斩杀。
只要战斗下去就行了。
只要战斗下去,就能生活下去……
“雨澄——!”
然而,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呼唤,闯入了这个世界,唤起了惘然的雨澄。
她回过神来,循声望向那个方向,怔住了。
“降星……”
怔怔地,念出了那个少年的名字。
◇
看见眼前的景象的时候,降星怔住了。
在他所身处的现实世界之中,突然发生了异变——
战斗打响之后,他变立刻接入频道,向Oracle的行动组报告了情况。虽然并找到羽函会不会随时在线,但这个报告会议最快的速度送到她的手里。
在新的指示下来之前,剩下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雨澄回来了——等待她结束战斗,回到大家的身边。
雨澄……
站在空无一人的沙滩,望着面前那并不能看见的虚空,降星的心里,焦急地呼唤着那名少女。
她正在战斗吧……在看不见的世界里,为着大家和自己而在战斗着。
然而,就在降星焦急等待着的时候,大变动发生了——
一瞬间,以为是大地在震颤一般,降星感到一阵目眩和摇曳感。身边的世界仿佛在轰隆隆地震动着。
紧接着,面前的景色和夜空,都像是被漂白一般失去了颜色——错乱的扭曲感,从视野中不断扩大。以降星的面前为起点,耀眼的光芒向着周围猛地扩散开来。
“——!”
面对着着不知因何缘由而突然袭来的异常感,降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并没有过去多久,那份扭曲的异常便消失了。降星缓缓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色,在他的视线中延展开来——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直延伸至海平面尽头的天空,都被染上了极光的色彩,光粒子在空中飘荡。整个世界,就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光之轻纱。
“——!!”
降星环顾着这个有些陌生的世界。然后,怔怔地睁大了眼睛。
“天界”——他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所处之地。他以前,曾经到达过这里。
由圣域所组成的时空结界。那是天使的领土,是只有天使和恶魔才能踏足的地域。
而这里,这时雨澄的“天界”。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一瞬间,这样的困惑闪过降星的脑海。
但,下一刻,他便来不及思考这些事情了——
领域内正在发生的战斗,将降星的思绪紧紧地拉回了现实。
战场,被猛烈的冰之风暴,以及从天而降的冰冷雪花,也正在侵袭着降星的身体。
盛夏的海滨,在转瞬之间便变成了永冻的冰封地域。
简直就像是在瞬间从温室移动到极地一般。温度的急剧变化令降星因此感到 心脏刺痛,呼吸困难。
但很快,剧烈的不适感开始逐渐消退了——降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佩戴在又受伤的Chester驱动器正在运作。现在,自己的身边正展开了保卫自身的神圣领域,抵御住了凛冽的极寒。
从近乎使人晕厥的无力感中脱身出来,降星吃力地望向前方。
在战场的中心,覆盖在冰封地面的,巨大的暴风雪结界。挟带着天使力量的冰晶如刀刃和利刺,在风暴中狂暴肆虐。
那里,是永冻的堡垒。
在那样的暴风雪之中,降星看清了站立在其中的少女。
以她为中心,锋利的冰晶所化成的致命的冰刺,伴着暴风围绕她旋转飞舞。无数银光如蝴蝶那般翩翩飞动,织成利刺的风暴。
雨澄提着巨大的冰之长枪,站在风雪的中央,湛蓝的长发被暴风吹得凌乱。她行走在自己的领域之中,也走在恶魔的包围之中。不断有恶魔扑向她。雨澄手中的长枪挥刺而出,这些怪物就被洞穿或是撕裂。
雨澄走在战场之间,将所有的敌人逐一抹杀。黑色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无畏地战斗着,仿佛无喜也无悲。
看见她的样子,降星怔住了。
此刻,正在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奋力战斗,搏杀着的雨澄,已经褪去了曾经胆怯和纤弱的外壳。
找到了理由和意义的她,理应就这样无所畏惧地战斗下去才对吧——
可是……那样的雨澄,逐渐变得陌生了。
降星的心里,猛地抽痛了。
曾经害怕看见受伤和痛苦,对一切都怀着悲悯的女孩,正在逐渐改变……
(如果夺走了一个生命的话,是不是就无法回头了……)
一瞬间,那个女孩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在降星的心中闪过。
他隐隐地感觉到了……那个女孩,正在受伤……自己将自己变得伤痕累累。
就在降星的心中一片混乱的时候,这场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冰封的领域扩展到了极致。温度越来越低,海面上的波光也逐渐停滞凝固。海水顷刻间化为坚冰,冰层在海面上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就在降星的眼前,那些怪物被封冻在海水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飞舞的冰刺穿透了那些被冰封的人形,将它们粉身碎骨。雨澄缓缓走向那些还在嘶吼的怪物,枪刃的光芒闪灭,将它们的生机彻底断绝。
她冷酷得像是死神。
凌厉的杀戮与战斗一同结束了。天幕中,海面上的冰层波光闪闪。
战斗结束,月光洒地。雨澄倚着长枪,站在冰封的海面上。月光皎洁,照亮了她的脸庞。
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为了大家而奋力战斗,并且赢得了胜利。
但是,看着那个女孩,降星的心里却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不能……
不能像那样去战斗……
他的心里有那样的感觉。他十分恐惧。
雨澄还站在那里。极寒的领域包围着她。
降星奋力地迈步向前,朝着雨澄走去。他竭力想要来到她的身边。或许是想带她离开这里,或许是不远看见她像这样受伤。
但沉重的无力感很快便再度向他袭来。他举步维艰,渐渐虚弱地迈不动步子了。
守卫着他的神圣领域已经消散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无法接收到来自卫星的能源供给。能够展开圣域的活动时限也只有极短的时间。
暴露在冰封的领域里,刺骨的严寒和冰雪急剧侵蚀着降星的身体。失去了圣域的庇护,他连行动都很困难。
在变得模糊的视线里,空间的是暴风雪中,少女孤单而空洞的身影。
“雨澄——!”
降星用尽了全力出声,呼唤那个少女的名字。
他的声音其实相当虚弱。但,少女听见了他的呼唤。她蓦然回首,看见了朝着自己奋力前行的降星的身影。
雨澄眼中死神般的冷酷突然消散崩溃了。女孩的的稚气与迷茫,回到了她的眼里。
两人站在风雪中,四目相交。
——然而,下一刻,降星的眼前便猛地一黑。
同时,血色从视野的下方蔓延上来。
在这个冰封的领域中,锋利的冰晶如同散弹的扫射一般致命。一根冰刺贯穿了毫无防备的降星的身体。
在逐渐消散的意识里,降星看见了跑向自己的雨澄。
她是在惊愕,悲痛,还是自责呢……她似乎在流泪,在拼命呼唤着自己。
自己……又让她受伤了。
最后一刻,心里想到的却是这件事。
伴随着降星中断的意识,这个世界,似乎也在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