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得很低,海面不安地起伏。天空狂风大作,大雨滂沱。
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浮出了水面,破开大片的波浪与水花。这是一艘巨大的水下战舰,安萨芙沃号。
巨大战舰的出舱口开启。一艘黑色的快艇驶离战舰,在黑色的海面上切开一道白色的水迹。
“前方就要抵达机库平台了。”
站在快艇船头的羽函,回头转向船舱里的降星和炘晴,说道。
船上的探照灯时而打向夜空,黑沉的云层远处传来隐隐雷声。
在这样的雨夜里,降星不觉感到阵阵的寒意。
然后,这时——就在他们的前方,隐没在黑沉之中的海面,忽然如同燃烧一般,被照亮了。
那是一座飘在海面上的浮动平台,通过强力的牵引挂锁与安萨芙沃号相连。在这样风雨和大浪的海面上,这座平台依旧稳定地立在海上。
“这座机库平台十分坚固,自重稳定。这种平台能够抵御海上12级大风,甚至海啸。”
羽函一边改变着驾驶模式,一边说道。
快艇熄灭了船尾的轮机,开始减速。然后,被牵引着进入了平台的船坞。
他们进入后,闸门关闭。与此同时,设置在其中的灯光开始依次亮起。
这里就是平台的底部。似乎能够感到海水在脚下起伏,涌入平台,又被复杂的抽水系统带走。
众人在羽函的带领下走下快艇,登上了平台吊桥。降星环顾四周,惊讶地打量着隐藏在这船坞中的巨大机库。
穿越这座机库的时候,降星听见了汩汩流动的水声和外面的潮声。
这里是直径十米的机库内部。机库的一半被水淹没,汹涌的水流冲刷着机库内部的金属壁。各种工程器械和电子仪器自动而精密地运转,检查着机库内的水位和流速。
“Oracle居然会有这样的设施……”
“那是当然啦。为了协助你的行动,我们可是鼎力相助呢。”
走在前面的羽函摆了摆手。然后,在机库的道路尽头停下了脚步。
“啊,我们快到了——就在这附近吧。”
海水破开,沉重的异形潜艇被吊钩吊了起来。一束灯光从上而下打在了它的身上。这艘潜水器的外壳被漆成黯淡的深蓝,为了抵御深海的超高压被设计成了粗短的外观,全长大约12米。
“这就是Aqua号。Oracle以顶尖工艺制造出来的深海潜艇。它的外壳足以抵御海洋深处的超高压。即使受到‘遗迹’领域的影响,也能在海水中维持基本运转。”
羽函走上平台,站在那束灯光下,向降星和炘晴隆重介绍着这艘精良先进的深潜器,像是在发表郑重的演讲。
“有了它,即使下潜到这个世界的最深处都没问题呢。”
她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道。
随后,羽函转身走向控制台,打开了机库的联络系统。
“黎降星与夏炘晴,已经到达指定地点。”
拿起控制台上的通讯器,羽函向着安萨芙沃号的指挥中心汇报任务的进度。
“让他们两人原地待命。由Casper进行深潜器机组的检查与调试。”
机库的扩音设备里,传来了林司令的声音。
“明白。”
智能系统Casper接入了通讯,机库上方响起了她的声音。
伴随着她的声音,整个机库像是被启动的机械一般,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深潜器Aqua号,开始进行压力测试。阀门开启,准备通入气流。”
“系统进入第一度电路测试。”
“双向回路开启。”
“内部循环系统开始试运转。”
“动力推进系统试运转。75%出力,启动成功。”
机库中,深海潜艇Aqua号正在进行最后的下潜检测。数十台与之接驳的仪器一齐运转,闪动着变化的数据。Casper的声音则在实时汇报着检测的数据实况。
降星坐在机库的角落里,望着那个吊在水面上的巨大潜水器。他的身旁,是同样蹲坐着的炘晴。
此刻,他们都已经换上了防水的作战服。机库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在墙壁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
羽函也登上操作台进行测试工作了。此刻,这个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整个空间一片寂静。
降星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也很奇怪,到了这种时候,自己却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感到有些微冷和茫然,抱着膝盖眺望着远处检测平台上的灯光。
自己一会就要去拯救雨澄了吧……坐着那个东西,下潜到五千米深的海底。
自己能成功吗……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
他回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炘晴。
自从参加这次的任务以来,她就一直像这样低头沉默着,很少说话,一改以往活泼的样子。她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怀着沉重的心事。
“炘晴……”
过了许久,或许是因为这样沉默的氛围有些压抑,降星开口向炘晴搭话。
“一会儿,我们就要搭乘那个东西下到海底了……你不害怕吗?”
他窥探着炘晴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见降星的话,炘晴微微一愣。
“啊……还好啦。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只是有点小紧张啦……”
然后,她轻轻一笑,说道。
“真的吗……”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降星也只好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这时,驱动器的通讯设备里,忽然传来了电流的声音——紧接着,通讯被接通了。
“降星,你那边能听得到吗?”
羽函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响起。
“啊,可以。”
降星连忙回答道。
“现在是在测试通讯频道——这是最后一项测试了,任务即将开始了。你和炘晴,先进入深潜器做最后准备吧。”
“……收到”
降星回应道。而他身旁的炘晴也站起身来。
“走吧——降星。”
“嗯。”
降星点了点头。他们从平台上站了起来,一起向着吊在检测平台上的巨大深潜器走去。
片刻之后,他们便已经进入了这艘巨大的潜艇内部。
虽然从外表来看,这艘潜水器是个庞然大物,但其内部驾驶舱的空间却并不大。里面还有各种仪表和阀门,没有多少可以随意活动的空间。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降星和炘晴只好小心地面对面坐着,还得缩着脑袋免得撞头。
下潜到任务很快就要开始了。两人都沉默不语,面对着面,呼吸相闻。
长鸣的笛声响起,在涛声和风雨声中也格外响亮。海面上,机库平台的灯塔亮起炽白的灯光。这些灯光旋转着扫过周围的海域。不远处的安萨芙沃号也闪动着灯光,像是作为回应一般。
“下潜人员黎降星、夏炘晴,已经进入Aqua号就位。最后的测试和保险工作也已完成,海水状况目前维持稳定。天使营救计划已经开启,只要您下令,深潜器就可以下水了。”
羽函打开控制台上的通讯设备,对着本部的林司令联络道。
“下潜吧。”
对方说道。
“……”
听见这个答复,羽函没再说些什么了。
“——Aqua号,准备下潜。”
然后,她转过身去,向着Casper下达了来自本部的命令。
“明白。解除第一锁定栓,母桥开始移动。抵达预定位置,准备下潜。”
Casper的声音回复道。
机库的传导系统开始启动了。锁定解除,轮盘开始转动,安全索被逐渐放下。机库轮盘和深潜器之间以长达八公里的金属安全索和水下电缆连接。以平台系统的最高出力运作,能够在十分钟之内将Aqua号从五千米深的海底收回海面上。
装载负重的Aqua号开始缓缓沉入水下,向着深邃的海底进发了。
“降星,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
“状况如何?”
“一切正常。潜水器没有问题。我和炘晴也没问题。”
降星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目前为止,看起来一切安好。
“……那就好。”
听见他这样的回答,羽函悬着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切断了通讯。
“深潜器已经入水,让Casper和他们保持联络。预计50分钟后他们就会到达‘遗迹’。”
她连接到了本部的通讯线路,汇报着当前的行动状况。
“很好。他们做得很好。”
通讯那头传来了林司令的声音。
“……”
羽函回过头,凝望着机械轮盘上,被不断放下的安全索。
“林司令,您真的不在乎吗?”
“当然了,如果无法回收天使的力量的话,我们人类就没有未来。”
对方平静地回答道。
“……您真的不后悔吗?”
“——”
通讯那头不再传来回应。
整座平台上,只剩下机械运转的轰隆声和汹涌的海流声在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