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
现在许挽月的脸大概要比对面的女孩更苍白些，她瘫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骰子，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对方作弊，还是她被厄运反噬，这十场游戏她没有赢过一场，全部失败，她已经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呼唤幸运，可幸运就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她确定她没有被心理暗示，正因为如此，此刻她才愈发慌乱。
她的身上已经欠下了七千万的赌债。
“游戏结束，请选择你的付款方式。”对面的女孩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双眼，粉嫩的舌尖掠过嘴角，这样的动作让许挽月的心脏仿佛绷紧了一瞬，脑袋里浮现出被挖出双眼的画面，她的身子又颤抖了一下，“我，我打个电话……”
“请便。”
许挽月拿出手机，拨通了荔枝的电话，电话迟迟没有接通，许挽月的心脏跟着铃声噗通噗通，整个房间静谧的只剩下电话铃声。
好在第三十五秒的时候，荔枝的声音终于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了？”
“我，我输了……”
“输了？怎么输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赢的我……但我一次都没有赢过，我输了……七千万，如果，如果给不出来的话，她要我的眼睛……”
电话那头的荔枝沉默了片刻，“可是我们组织里并没有七千万了诶。”
不知道为什么，许挽月总觉得荔枝的声音里好像带着笑意，她呆呆的抬头看向窗外暴雨，脑袋里忽然仿佛闪过了什么。
如果，如果说荔枝早就猜到她是来水果店的卧底，那么……她派遣自己来城北，如果她发生了失误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救她的理由。
“我，也没有七千万，我……我也是组织的一份子，荔枝，你不能这么对我……”
电话那头的荔枝声音很温柔，“可是前段时间我们的流动资金真的都拿来投资电影了诶，现在加起来不超过两千万……要不你先把眼睛挖出来给她，等过段时间我们电影回本了，我们再给你赎回来，我找个治愈能力者给你接回去？”
许挽月的心脏此刻宛若破碎的玻璃。
她屏住呼吸，嗓子收紧，“你们……不可以这样子……”
电话那头的荔枝很无奈，“可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输嘛……这是你自己的任务失败，我们也并不是不想帮你出钱，可真的没办法嘛，我刚才说的办法，要不你好好考虑一下？”
隔着电话，许挽月忽然幻想到荔枝戏谑的笑容。
许挽月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孩，她缓缓说道，“可不可以……再宽限一段时间，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凑够七千万给你们。”
女孩摇头，“最多一个小时。”
许挽月拿出手机，挂断荔枝的电话，试图寻找她联盟的上线，可此刻打过去的却是一个空号，也是，过去每次都是对方联系她，她哪有主动汇报消息的资格？
此刻的许挽月只能病急乱投医，她又拨打了一个电话，凑到耳边，“潇潇……你还没睡呀……”
“没呢，在看剧，假面骑士超酷的。”
“那个，问你一件事……”
“什么？”
“能不能……借我七千万？”
“这是什么新的整蛊玩笑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尤其诧异，“我现在身上只有七万块钱诶……你要吗？”
许挽月的手机从手掌滑落，落到了桌面上，她咬紧嘴唇，低下头，努力思考起了对策，可此刻脑袋里却乱的一团糟，根本想不到任何合适的办法。
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些精妙的计算，就连赌术都是赶鸭子上架学的，先前一次次轻松的胜利，让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赌博的真正意义。
随时可能获得一切，随时可能失去一切，这才是让无数赌徒前赴后继，真正成瘾的原因。
电话那头被她叫做潇潇的女孩还在说话，可此刻她没有时间和她解释与闲聊，联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此刻身为卧底的她没法因为这件事而获得联盟的帮助，可她的亲友也无人能够在此刻拉她一把。
许挽月的人生很割裂，她是十八岁那年才选择加入联盟的，在这之前她一直都在过着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的一生，她的父母去世很早，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在舅舅家里长大，舅舅是个开饭店的老男人，对她和妹妹都很好，可舅舅的饭店一年才赚十几万块。
她的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一张轻松的，稍稍有些不正经的笑脸。
…………………………
“你的手也很好看。”对面的女孩忽然开口，“它也可以价值五百万，两只手加起来……一千万，你只需要再凑够五千万就好。”
显然是因为许挽月此刻窘迫绝望的模样展露的太过于明显，让对面的女孩此刻轻易的察觉到了她的脆弱，用戏谑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许挽月看着她的手，她的骨架很纤细，手指纤长，前些日子才去做了可爱的美甲。
许挽月忽然觉得她的身躯好像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两只手，一双眼睛就可以价值两千万，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不定都会深思熟虑想想要不要换了，许挽月自嘲的笑了笑，十八岁那年有个老男人说要花两万一个月包养她，她拿着酒水泼向那个老男人的脸，看来那时候她的决策是正确的，现在她这双手和眼睛多值钱啊。
许挽月嘴角的笑容苦涩，她缓缓拿起手机，再一次拨通荔枝的电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过了好一会儿，荔枝再一次接通，“怎么啦？我已经在帮你筹钱了哦，可到现在真的只筹到两千万诶……”
“我想要林澄的电话。”许挽月忽然说。
“他可是大忙人，说不定现在正趴在哪个女人身上呢。”
显然荔枝的阴阳怪气不止在和林澄面对面的时候启动，许挽月紧紧咬着嘴唇，声音颤抖，“我想要他的电话……”
“好好好，一会儿发给你。”
许挽月很快收到了荔枝发来的号码，她试着拨打了一次林澄的电话，但遗憾的是……没有接通。
许挽月再一次拨打，仍旧没有接通。
对面的女孩忽然缓缓开口，“是水果店让你来的吧？”
许挽月抬头看她，女孩的神情很冷淡，“水果店先前对我们派去的人，也并未轻饶过，我们的赌场在A市开了这么多年，你们夺走我们的蛋糕，却连招呼都未曾打过一声，所以……很遗憾，我们对你同样不会留有仁慈。”
“你今晚可以活着离开，当然，总要留下些什么，不要太过害怕，我只是想要你的眼睛和手掌而已……我会好好保存珍藏，如果有天你有钱了，可以再来赎回。”
许挽月看向她的手臂和眼睛，无尽的惶恐此刻将她包围，失去了眼睛与双手以后，水果店又是否会继续收留她？又是否真的会为她出头呢？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赚到那七千万呢？
她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她被抛弃了，或许联盟没那么在乎她的安危，水果店也并未真正在乎她，而这一切的原因是她的愚蠢，是她的愚蠢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如果换个聪明些的女人过来，或许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吧？
可她还不能就这么成为没用的废物，妹妹还在病床上等待她，她对自己发过誓一定会让妹妹重新醒过来，一定会让她……活下去！
该怎么办？许挽月，想想办法，应该怎么办？一定会有破局的办法，联盟把这次卧底任务定义为SS级一定有它的理由，他们不应该放弃它这唯一的暗线才对，为什么联系不上……难道是因为厄运？不……一定有办法的……不要放弃，许挽月，不要……放弃。
…………………………
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许挽月一怔，她呆呆的拿过手机，接听，凑到耳边，生怕自己漏听一个字，电话那头是林澄的声音，颇有头些埋怨，“谁大晚上打电话？好没素质。”
“我，我是许挽月。”
“哦……深夜睡不着？你怎么知道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一听到许挽月那少御系的声线，林澄刚才那埋怨的语气一扫而空，一下子温和了不少，带着几分调侃。
“我……出任务，在城北的赌场里，输了七千万，没有钱，荔枝说组织里现在也没有钱，所以……”
“多少？”林澄倒吸一口凉气。
“七千万。”
“我卡里余额加起来不超过七千块，荔枝那边怎么说？”
“她说，组织最近的钱都用来投资拍电影了……让我……想办法……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她们要我的眼睛和双手……林澄……救救我……”
许挽月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与窗外的暴雨声混杂在一起。
“林澄……求求你……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
林澄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七千万啊，姐姐你怎么输的？”
“我不知道，我的幸运好像无效了，并且只剩下了厄运，我，我本来不想继续赌下去了，可她们没给我时间离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林澄……”
“好不容易才睡着呢，最近失眠。”林澄好像有些小无奈。
黑暗里的沉默不过一秒，可却又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先别哭，雨下的有点大，我一个小时不一定赶的过来，你可以和她继续赌，输多少都无所谓，拖到我来为止，我会带你安全离开的。”
许挽月的表情有些呆滞，先前她的声音只是带着哭腔，红着眼眶，可此刻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她的语调都提高几分，“你，你要来救我？”
“既然合作了，那就是一家人，荔枝不是想坑你，是组织最近好像真没钱，她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只是我睡着没接到，还好刚才打雷把我吵醒了，别担心，我尽快赶到。”
许挽月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上，一个男人的语气可以这么温柔，仿佛她原本已经快要沉入湖底，反反复复的挣扎后越陷越深，可此刻忽然有只手把她给拽了上来，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分明就是他们把她推入湖底的。
“好，我，我等你。”
许挽月的眼眸里重新有了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