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雷鸣声好似神明的怒吼,暴雨如注,好像要将大地的污秽冲刷干净。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一盏烛灯照明, 绮丽的银发女子温婉地坐在桌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衫长裙,温暖的烛光为女子平添一分温柔的气质,又为她冷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圣洁。
少年苏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的身上没有了各种污秽,破碎的铠甲换成了缠绕了一身的绷带,周围也没有凶残的怪物。
空气中隐约有一股好闻的幽香,不知从何而来。
女子沉思着在书上写了几笔,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那是少年从未听过的语言,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能听懂其中的部分意思。
‘奇怪……身体……有意思……剖……’由于女子的声音太小,他只能听到一些意义不明的词汇。
这是在说什么?少年不理解,恰巧此时,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少年的身体不自觉的一抖引起了女子的注意。
“你醒了?少年。”
女子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动听……少年认出这就是他昏迷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
“怎么呆住了?不会傻了吧……”
桃乐丝放下笔记,来到床前,伸出几根手指在少年眼前晃了一下,问道:“回答我,这是几?”
少年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回答道:
“这是三……那个,是你救了我吗?”
桃乐丝轻挑绣眉,虽然在看到少年的黑发时就早有猜想过,但真正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语言时,她还是会惊讶。
原来除了她,还是有其他人来到这个世界的……。
“很好,看来脑子没问题……没错,我救了你,那么你要如何报答?。”
“我……”少年沉默了,现在的他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还能以什么报答……
“开个玩笑,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就行……嗯……首先就从你的名字说起。”
少年撑着床板想要坐起,但无力的身体让他无奈放弃,他想要回答时却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使用前世的那个名字,那个他人施舍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路因……”
“哦?路因……”桃乐丝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她有些意外,“光之起源路因……你取了一个不错的名字。”
“……光之起源?”路因沉默了一瞬,他这是撞名了?好像还撞了个不得了的人……
“神话史诗里的主角,不必在意,以后你也会知道的。”
路因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这个名字犯了什么忌讳,然后让他被一把火烧了可就太冤了。
“我的问题还没有结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穿着阿斯兰的铠甲?”桃乐丝面无表情地问道,似乎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路因却隐约感觉自己如果说谎,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穿着了。”路因如实回答。
测谎术没有反应……难道是失忆?
“你记得自己是在哪里醒来的吗?”桃乐丝接着问道。
“那是一个乱葬岗……很多尸体的乱葬岗……”
乱葬岗……
桃乐丝皱眉,以路因的铠甲样式来看,他所说的乱葬岗应该是阿斯兰两年以前那场战争的产物,但那座乱葬岗位于敌国境内,而且路因无论如何都不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年的样子……
“我是在一座尸山上醒来的……”
路因回想起自己刚苏醒时见到一切仍然无法释怀。
满天的蝇虫与秃鹫乌鸦,遍地的残肢断臂,死不瞑目的腐烂头颅,令人作呕的腐臭尸骸……
路因的呼吸逐渐急促……
“嗒!”
桃乐丝打了一个响指将陷入魔怔的路因唤醒,看得出来,路因的精神趋近崩溃。
乱葬岗这种地方,对于和平时代的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了。
桃乐丝将手放在路因的头上,她放缓语速,尽量语气柔和地安抚道:
“冷静下来,一切都过去了……”
在言语与魔法的双重作用下,路因冷静下来。
“抱歉……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可怕的场景……”
“我能理解……如果你克服不了,我可以让你忘却那些事。”
“谢谢恩人……但是,我不想遗忘,如果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都用遗忘来逃避,那我永远不会成长。”
“说的不错。”桃乐丝微笑道,这个少年的心性超乎她的意料。
站了一段时间,桃乐丝觉得腿站得有些酸涩,便干脆地坐在床沿。
路因感觉空气中的幽香更加浓郁,他有些羞涩地往外挪了一下 。
“那个,恩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路因有些犹豫地问道。
“叫我桃乐丝就行……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我们可以交流,我是说,我们说的明明是两种语言……”
闻言,桃乐丝莞尔一笑,有些玩味地说道: “这个么……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就知道了。”
“好吧……”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山洞里?”
“我只是路过那里,突然听到很多人的惨叫声……”路因想到洞里的那些人,突然激动起来,“他们,他们被救出来了吗?”
“……很遗憾,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桃乐丝沉默了一下,早在用神识侦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巢穴里是什么情况了。
“这样吗……可惜……”路因有些失落,倒不是他有一颗圣母心,他只是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价值的。
“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少,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助与他们一样悲惨的人,那首先你就得要活着,活下来才有机会拯救更多的人。”
“我知道了……”
“嗯,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有前世,不,应该说是穿越前的记忆吗?”这个问题桃乐丝是用汉语说出来的。
路因双目圆睁,他竭力坐起,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问道:“你,你也是……!”
“嗯,我们有着相似的灵魂。”桃乐丝面带微笑地说道,“与你一样,我也来自蓝星。”
“……”路因看着微笑的桃乐丝,突然双眼流泪,身体不由自主地抱住桃乐丝。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路因便一直遭遇各种不幸,先是在乱葬岗上与乌鸦争夺夺腐肉,然后在原始森林被野兽与怪物追杀,终于找到聚落却因为不会这个世界的语言而被当作野人,没有人对他施以善意,他们厌恶他,驱逐他,甚至想要杀死他,每一天他都过得浑浑噩噩,每一天都在死亡边缘挣扎。
也许他没有被神明注视着吧……
这个世界多么巨大,却唯独没有留下路因的立足之地,孤独与恐惧始终淹没他的内心,令人发狂……他曾希望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直到现在,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同类。
“你这是什么表情……”桃乐丝被突然抱住只是愣了一下,倒没有什么反感,反而有些惊讶路因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
桃乐丝可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她只看到少年在她说完话后就发起呆来,还一副又哭又笑的奇怪样子。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
“这样吗……我理解……”桃乐丝了然,她也曾有过这种孤独,明明周围都是人,但就是会莫名的感到一种与世界脱离的孤独,这种感觉很糟糕。
但与路因不同的是,她一开始就有家人陪伴,有安逸的环境,有优越的生活,所以这种孤独很快就被冲淡。
“……”桃乐丝没有推开路因,而是静静地等待他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反倒是路因自觉失态,率先离开桃乐丝的怀抱。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路因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也从没与女孩子这么接近过。
“没关系,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桃乐丝没有在意肩膀被路因的泪水沾湿。
“不过,既然发泄完了,那就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吧。”
“哦对,抱歉……”路因想起桃乐丝的问题,“前世的记忆我有,只是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只有前世的记忆……”桃乐丝陷入沉思,“你与我正好相反,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不,应该说忘记了……”
“忘记了……?”
“嗯,我可以确定我有过以前的记忆……难道是因为穿越的类型不同?”
“穿越……类型?”路因不解,穿越还有分类型的吗?
突然一股困倦袭来,路因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沉,最终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嗯,你的情况是入替,就是接管了某人的身体。”桃乐丝解释道,“而我则是从零开始,有完整的成长经历,就像是重生一样。”
想了一下,桃乐丝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算了,先不管这些……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路因没有回应,桃乐丝一看,他已经靠着墙陷入了睡眠。
“毕竟是伤者……算了,以后再问……”
桃乐丝轻轻地把路因放平,随后熄灭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