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里,喧嚣的脚步声还在回荡着,虽然不似白天那般繁忙,但依旧有不少人在我眼前穿梭着。
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烦恼与忙碌,就像我面前被我拉住的小护士。
原本坐在走廊座椅上一直沉默的我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显然我的这一举动吓了她一跳,更何况我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水。
“有...有事吗?”
“我就是想问下今天是几号?”
“7月8号?”
或许是我的问题过于意外,她的声音好像没什么自信。
“年份?”
“啊?”她脸上的惊讶变成了疑惑,“2004年?”
“确定?”
她盯着我脸慌忙地点了点头,在看到我许久没有回应后,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里。
这是我拦住的第 6个路人,也是我第6次重复我的疑问,很显然我的怪异行为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的眼光从奇怪变成了退避三舍。
我苦笑着靠坐在医院冰冷的座椅上,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暗淡的荧光灯,我能理解周围人眼光,毕竟一个浑身湿漉的男子逮到人就问时间想想都奇怪,但我无法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如果我眼前的所见不是幻觉,如果身上那湿漉的感觉不是错觉,如果我不是脑子出了毛病,那现在能解释一切的说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穿越了,穿越到了十七年前的暑假,穿越到了我父母尚在还在读高中的时代,这说法恐怕比我出现幻觉或者还在做梦更加疯狂。
我右手本想拿出香烟时却摸到了口袋里的硬物,掏出来后发现那是一台翻盖手机,手机上面黑色裂纹我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我爸淘汰下来给我的,与此相对的我的衬衣钥匙钱包全都消失不见,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脚上仅剩下一只运动鞋,
“怎么,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吗?”
一个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名自称为仁村幸太的中年男性,或者说穿着皱巴巴的警服满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怎么仁村警官,我问时间犯法吗?”
“不犯法,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再去检查一下身体,尤其是脑子,说不好你救人的时候撞到了石头之类的也说不定。”
“那真是谢谢你啊。”他似乎是看出我了语气中的不难烦,便挥了挥手把一旁的年轻女警官招了过来。
“你好啊,正人君,我叫武田茜,你称我武田警官就行,我这边和你了解一下情况怎么样?”
不愧是年轻女性,语气不仅温柔,时不时飘来若有若无的香味,精致的妆容勾勒出一个亲和的微笑,身上的警服也一丝不苟。
如果是当年十来岁的我恐怕就要当场沦陷了,但年过33岁的我在被一个年轻自己不少的女性对待为小孩子,这让我有点哭笑不得。
“你和九野丽奈是什么关系?”语气看似温柔,问题却单刀直入,内容我却毫无映像。
“九野丽奈?那谁啊?”
“额...这样可能晚上灯光比较暗,你没看清你救的人长相,其实你救的对象是你的同班同学。”
“哦这样啊,没印象,不认识。”
“小弟弟我们是警官,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和我们说。”
我的回答很显然出乎了武田警官的意料,她焦急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是能找出我的任何一丝破绽。
但她无疑是打错了算盘,我并没有说谎,我搜遍了我那长达33年的人生回忆,至少在这些回忆中没有任何关于名为九野丽奈女生的记忆,更别提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你任何隐瞒...”仁村警官一把拉开了愈发焦急的武田直接坐到了我的身边,一股廉价烟草的臭味扑鼻而来。
“我记得正人同学,你的班上总共就十来个人吧,我记得九野丽奈也算的上个有名人物吧,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
听到了我简洁明了的回答,他没有激怒甚至露出了微笑,显摆着那明晃晃的烟熏黄牙齿,那是我最讨厌的笑容,我固然知道警察没必要对我说谎,但是和穿越比起来,出现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在我人生中,似乎也变得也不是那么离奇,说不好是我那常年加班而锈蚀大脑忘却了这段记忆。
“你有没有感觉恶心头疼之类的感觉?”武田的话语里面充满了关心。
“没有,我说我穿越时间了你信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旁的仁村警官爆出了大笑,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笑着笑着捂住了自己肚子。
“有这么好笑吗?”
笑了半天之后仁村缓过来气,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平复好呼吸之后对我笑着说道。
“没有,你挺像我儿子的,他和你差不多大一天天嚷嚷着自己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每天拿个破眼罩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恋,带着有点理解了的眼神看向了我。
有个33岁的儿子你还真有福气,我回避过他那看孩子一般的眼神。
“你不想说,那我和你说下九野丽奈家里的情况吧。”
“聊别人的家事不好吧。”
武田小姐和我都想要堵住他那张管不住的嘴,但他挥了挥手继续起自说自话。
“你就当我是自言自语。”
可不是吗我心想道。
“九野丽奈有个企业家的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爹妈加入了一个邪教,她爸自杀了,然后家道中落了,她妈现在还对那邪教深信不疑,就这个情况。”
“完了?”
“完了。”
我做好了听一部长篇家庭伦理剧的准备,然而仁村却仅仅说了一句,故事也没有多离奇,当然在21世纪还有人去信仰那种莫名其妙的教会本身就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但总体不是很曲折。
“所以说今天晚上她跳河是因为家庭的问题?”
“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母亲..”
像是为了印证仁村的说法,一名女性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她缓步走近,一股子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走廊上的我们这三人组纷纷看了过去。
待到她走近我才看清楚她的打扮,朴素,高傲,落寞,很难相信三个词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她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连衣裙也难以掩盖那散发出来的莫名气质,有别于家庭主妇的白皙皮肤和黑色的微卷头发以及高挑的身材,和那立体的五官。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但人生会。
她虽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充斥了妆容都难以掩盖的憔悴,想必她丈夫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吧。
真是一位漂亮的贵妇人,我很想这么说,如果她的脖子和手腕上没挂着那些五颜六色奇怪的念珠的话。
“九野太太你来了,令爱就在前面的病房里面,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左手有点骨折和身上有一丁点擦伤。”
仁村殷勤地站直了身子迎了上去,然而对方的态度意外的冷淡,轻轻颔首之后便拉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一句招呼都没有,甚至连一眼都都没看我。
“很奇怪吧,自己的女儿出事了一点焦急的情绪都看不到。”吃了个闭门羹的仁村对着禁闭的病房门讪讪一笑。
“大户人家千金能给我们这些平民有啥好态度。”仁村就算了,连我这个救命恩人一句话都没有确实奇怪,当然我也不指望一个没落家庭给我奖励几十万颁个锦旗之类的,基本的感谢都没有,所谓的上流社会礼仪也就这样。
“我要有个这样的妈,我说不好也要去自杀。”
听到我的话语后,仁村的变得有些怪异,眼神里似乎也透露着一丝玩味。
“她妈有可能是自杀原因,但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你看我干嘛?关我什么事。”仁村上下打量着我,这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正人!”走廊尽头传来了带着哭腔的熟悉女声。
我回过头发现走廊尽头站着一名我朝思暮想却又避而不及的人,那人看到了我之后便朝着我跑了过来,脸上焦急的表情或许有作假,但那份心中的感情没有一丝虚假。
我不知道他人遇到已故的亲人会有怎样的情绪,但焦躁,激动,紧张各种情绪让我五味杂陈,当然还有一丝害怕。
害怕或许是处于心中的不真实感,或许是缥缈的虚无感,那一丝害怕让我的身体本能地向后走了一步。
然而一切的情绪随着对方将我拥入怀中后都烟消云散,那熟悉的温暖和味道透过肌肤和鼻腔传入脑中后,我最后的一丝胆怯也随即消失。
“妈。”
神啊,如果这是梦的话,让我做的再长久一些吧。
随着尘封多年的内心再次跳动,脸上一股温热的液体开始留下,明明33岁了还哭真是丢人啊。
“正人!”
我循着声音看向了母亲身后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爸你也来了。”
“我和你爸看你大半夜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真是吓得半死,有什么事情和我两说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嘛。”
“”咳咳。”仁村那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短短的温存。
“那个,孩子也接到了,大半夜的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谢谢仁村警官,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孩子还小不懂事,真是非常抱歉。”
我父母朝着这不正经的警官深深地鞠了一躬,连带着按着我的头。
“没有没有,无论怎么说你儿子都是救人的英雄。”
我低着头看不到仁村的表情,想必他又咧开那满口的黄牙,但他的回答稍稍温暖了我的内心,稍稍而已。
“那个久津太太,有点事我和你交代一下。”
短暂的寒暄过后仁村将我母亲拉到了一旁说了什么,二人像是为了有意避开我。
虽然我听不到她俩说了啥,但是我母亲回过头时我能看到她那满脸的担心,那仅仅是一瞬注意到我后马上切换成了熟悉的笑容。
“来和仁村叔叔说拜拜。”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像个小孩一样说出了拜拜。
当然要是再也不见那是最好的。
“那个正人。”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最后一刻,仁村叫住了我。
“仁村警官还有什么指示?”
“你知道往生会吗?”
“不知道。”
我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
回去的一路上,父母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今晚的事情,像是有意避开一样,他俩破天荒的关心起了我的一切,我的爱好,我的校园生活,甚至是我的恋情。
我的回答既生疏又笨拙,我慌忙地用回忆和生活经验去填充着回答。
或许是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俩没有对我那破绽百出的回答产生怀疑。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从见面起那种虚幻感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仿佛这一切都是那梦幻的肥皂泡,稍有不慎一切都将破碎。
直到我再次推开那扇大门,穿过熟悉的走廊,迈步进那熟悉的客厅。
我看到客厅角落二人的神龛变成了家庭合照,心中的虚无感才消散些许。
“穿越吗?”
伴随着我的自言自语,天花板上的水滴滴落在我的额头上,浴缸里的热水将热量从肌肤传递到我的内心,耳边还传来父母在客厅里聊天的声音。
仅仅是加了两个人,房子和家的差距会如此之大,那熟悉的房间会让我感觉陌生,陌生的房间让我感觉熟悉。
我情不自禁地在浴缸里哼起了口哨,不管把我穿越至此的目的是啥,我很享受现在的时光。
“正人你洗完之后来下客厅,有些事情和你说下。”
“好!”
我伸了下懒腰,爬出了浴缸,穿上衣服,带着些许期待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只有父亲坐在了那里,空气里夹带着些许姜汤的香味。
“嗯是有什么事吗?”
我抿了口杯里的姜汤,温暖和辛辣充斥满我的口腔。
“那个,正人你知道的我和你妈妈之前感情不是特别好。”
“有吗?”
我记忆中父母略有争吵,总体还是挺和睦的。
“仁村警官今天也和我说了,父母对孩子是第一影响力。”
那个黄牙老男人意外地会说些有用的话。
“我想了一下,你今天的事情,我们大概率也是有责任的。”
虽然对不起父亲,今晚发生的事情我是说不出口的。
“所以说,我觉得我和你妈的关系是该做出改变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这个家。”
我点了点头,我那木楞又低情商的爸恐怕是下定了决心做出了这一步。
“所以我想和你说...”
我爸应该是通过了这次事件想更加关心我和我妈。
“我和你妈妈决定离婚了。”
“啊?”
“你想和我还是你妈妈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