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瓦莲京娜和平常一样回到了阿方索身边。
自从第一次“进阶”课程整出了幺蛾子后，卡莎把授课时间安排到了白天，让瓦莲京娜在结束课程后能在晚餐时间及时赶回阿方索的身边。
阿方索一向吃的很快，并习惯于提前离开。
“瓦莲京娜，走了。”
阿方索招呼了小女仆一声，但是瓦莲京娜没有反应。
原本无需阿方索吩咐，瓦莲京娜就能领会阿方索的意图。但这几天瓦莲京娜明显不在状态，常常在等待时心不在焉。
起先阿方索只当她因为女仆长的课程学累了，也就只是在她神游天外时出声提醒。但是这几天瓦莲京娜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像这样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被阿方索喊回魂的瓦莲京娜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低下头，跟上了阿方索的脚步，但是思绪没一会儿就又飞向不知何处了。
浑浑噩噩地陪在阿方索身边等他完成了每天晚上的冥想后，瓦莲京娜被留在卧室里等待着。而阿方索则一个人去沐浴了。
独自一人待着的瓦莲京娜没有像往常那样呆呆地坐着，而是将手揣在口袋里里，不断地把弄着口袋里的东西。
自从瓦莲京娜开始进行女仆长口中的“进阶”课程后，考虑到她的体力消耗，阿方索决定让她好好的休息，便不再像往常那样把她当做抱枕了。
窗外的月光直直地照在床头，宣告下半夜的到来。
瓦莲京娜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走到了窗前，跪坐在窗台边的地上。
“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有了这个机会。”
脑海中浮现出的声音喑哑低沉，说话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时不时的在阴暗的烛光中显露出布满皱纹的苍老皮肤。
月光撒在瓦莲京娜的身上，散开的长发如瀑。纵是这一头白发，也没能遮掩住小姑娘洁白的肤色，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愁绪。
瓦莲京娜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娇嫩的肌肤，回想起刚记事起到被选中送入费尔卡斯特家之前的日子。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孤儿院里的嬷嬷们和年纪相仿的其他孤儿陪伴。
关爱并不在她体会过的情感之中。嬷嬷们并不关心孤儿院里的某一个个体，她们只是机械地做着她们的工作：分发食物，管教孤儿们遵守规矩——如果孤儿之间发生了冲突，即便是打出了人命她们也不会去制止。不过要是打斗过程中损坏了孤儿院的财物，嬷嬷们很快就会出现并且惩罚涉事者。
不过打架的情况并未出现在瓦莲京娜身边，因为她年纪太小了，那是大孩子们的事情。
她切身体会的是孤儿院幼童们可怜的伙食和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和疾病。孤儿院不会在孩子们身上倾注很多资源，因为这个时代出生率并不低且危机四伏，时刻都有可怜的孩子成为孤儿。
得了病的孩子除非幸运地遇到了掌握着治愈法术的教会神职人员救济，或是孤儿院简单的草药能起效，否则只能听天由命。
孤儿院里的她也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她看见过一间寝室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得病后只能整日躺在阴暗的角落，最后被草席一裹带出了孤儿院——从此她第一次认识了死亡这个概念。
她是幸运的。
她活到了那一天，活到了机会来临。
孤儿院的嬷嬷们没有告诉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把他们带到了孤儿院的餐厅里——这是孤儿院最大的房间——让他们接受陌生人的挑选。
其实有人来孤儿院挑孩子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像这次把所有3岁以上的孩子找来还是很少见的。
来挑孩子的这行人有四五个，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岁不苟言笑，看着十分古板的灰衣老头。
在把所有的孩子都看了一遍之后，老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
所有的孩子看见来人人数众多，这老头也一副贵族管家的模样，都尽量表现自己，可惜效果似乎适得其反了。
瓦莲京娜——这个时候还没起名字——站在人群后面，好奇而怯懦地看着来者，不经意间与老人对视了几秒。
老人愣了愣，转身和孤儿院的管事交谈了几句，管事随后示意孩子们离开。
瓦莲京娜低着头准备跟着人群离开，却被嬷嬷拉住留在了餐厅里。
“这个红眼的小鬼，她叫什么名字？”
老人喑哑的嗓音让人不适。
“没名字，之前收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她居然是红眼。给她清洗干净后就连头发都是纯白的，要不是孤儿院有规定，我们还不打算留着她呢。”
管事一脸嫌弃。
“也难怪你们不待见她。毕竟传说中红眼睛的都是恶魔或是受邪恶诅咒的存在，这少年白头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老人点点头，接着说到，“不过正好，领主家的四少出生了，该按惯例找个贴身随从了，我看她就不错。”
“可这……”
管事面露难色，却被老人剜了一眼，把话憋了回去。
“放心，领主家可不信民间那些没头没尾，毫无依据的传说故事，你不必担心惹祸。”像是要给管事吃个定心丸，老人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我今天是按那位的意思来办事的。”
之后的事情，就是瓦莲京娜被老人带走，安置在了一幢小别墅中。
随后瓦莲京娜就开始接受几位女仆的教导，虽然颇为严格，但是至少吃穿用度上比孤儿院的生活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你以后要当的是贵族少爷的贴身女仆，一点都马虎不得！”
一位女仆这么告诫她，然后要求她加倍注意自己的卫生状况。和孤儿院生活相比，在这几乎天天能洗澡，而且还时不时能吃上肉和鸡蛋，甚至能早餐能喝到牛奶——其实还是带走她的老人看她那面黄肌瘦的样子，为了到时候给贵族家送去时好看些，特意批准的。
不管他们出于何种动机，瓦莲京娜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大截，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了。更何况到了阿方索身边后，她的待遇已经和大户人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了。
但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一切事物都有它的价格，终究那一天还是来了。
带走她的老人将她交给费尔卡斯特家后，曾示意她听从一位老佣人的指示办事。当她在阿方索身边侍奉了几个月后，老佣人找到她，带她秘密地和老人了见一面。
“四少爷的潜力不可估量，对那位大人是个潜在的威胁，你要盯好他，必要时把他的消息送出来。”
这是老人长久以来给她下达的第一个任务。
可当阿方索展露出那超人般的魔法天赋时，老人又找上了她。可这次的任务，让她震惊之余，陷入了迷茫。
“他的潜力太大了，为了那位大人的未来着想，你得找机会把他……”
老人凶戾的目光让瓦莲京娜打了个寒战。
“那之后，那我怎么……”
“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了现在的生活，你这条命都是那位大人给你的。”
老人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直接离开了。
陷入犹豫的瓦莲京娜想起了阿方索给自己买的衣服，又想起了自己在孤儿院时蔽体的粗布，想起了阿方索由着自己旷工贪睡，又想起了被草席裹走的孤儿……
她讨厌这种感觉，迟迟做不出抉择，可是，老人那边的催促愈发地紧了。
“滴答……滴答……”
雨点落在窗户上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瓦莲京娜，看起来是场大雨要来了。
瓦莲京娜起身关好了窗户，回头看了看酣睡的阿方索，揉了揉酸麻的小腿，回到了床上。
犹豫了一小会儿，她伸出双臂，主动将阿方索抱在了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许久，如同幼猫般被抱住的阿方索，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