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头发稀疏,脸上爬满了皱纹,一副饱经风霜历经岁月沧桑的样子。但是他衣着整洁,虽然粗布罩衣看着陈旧却干净清爽,虽然因为长久的使用而有些发黄,但依旧能看出那原来是一件神官袍。
年龄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但明显生活的磨砺更胜一筹。这个年头,苦修者与狂信徒并不少见,但面前这位修士目光清澈,没有狂信徒那般的疯狂蕴藏其中,而舒适合身的衣着也将他和那些苦修者从人群中区分开来。
突然前来的访客出乎阿方索的意料,而客人也没有能力进入帝国学院来拜访他,只是找到了阿方索在学院之外的住所,遇到了受雇照看房屋的萨沙商行的工作人员。
惊讶的工作人员将客人带到了萨沙商行在此地的办公楼。未等来人告知身份和来意,一位从费尔卡斯特领来的店员就认出了他,一路小跑地来到他身边。
“克莱蒙神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之前我听说您一直在领地西南方的小城镇开设孤儿院啊。”
克莱蒙神父看了看这位店员,只觉得面熟,但又认不出他是谁。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毕竟他在费尔卡斯特领待了将近十年,足迹遍布整个领地,也算半个名人,来自费尔卡斯特领的人认识他很正常。
“之前是这样的,我这两年都在文明边缘游走,向民众筹款以维持那几个小小的孤儿院。说是孤儿院其实也并不恰当,毕竟只是让那几座小教堂的教友代为管理罢了。”
“神父大人,你这么说真的是过谦了。我们都知道您留驻的那几座城镇条件有多差,要不是去年领地里出了乱子,领主大人决心加强对全领的控制下令修缮道路,就连马车都难以抵达那里。和国教教会派下来的那些家伙比起来,您可不知道比他们好多少了。”
店员打开了话匣子。
克莱蒙神父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典型的费尔卡斯特人言论。”他心里想到。
不过还是得礼貌地回应。
“您过誉了,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女神在上,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善待,尤其是这些饱受苦难的边境居民。而教会的那些同僚,我相信他们也做出了他们自己的贡献,而且我最近也收到了一笔来自教会的捐款。费尔卡斯特领的情况特殊,这你我都知道,我们也不能苛责他们没能做出更大的成绩,不是吗?”
“唉,您的女神大人是挺好的,我们也看见过您展现她的神迹。可是帝都来的主教可是一直待在莫藤堡的豪华大教堂里,要不是安博戴尔那严重的灾难,我们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他走出莫藤堡。说到底,他们可不像您。对我们来说,他们没什么帮助,众神也一样,大概忙着盯着贵族老爷和富人们的事吧?”
碎嘴的店员开始抱怨,而克莱蒙神父只能尴尬地微笑。
好在令神父难堪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萨沙商会在帝国学院的负责人从店里赶了回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店员。
“您就是克莱蒙神父?请和我来。”
负责人将神父请进了会议室。
萨沙商行办公楼里的会议室不算很大,但是考虑到平日里接待的客户,家具和装潢都尽显奢华。
神父很明显不大适应这种华贵的氛围,尽管他理解商人为了生意设置这些东西的必要性,但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将这些财富拿来换成吃穿用度能让位于文明边缘的普通家庭使用几年。
负责人的话音将神父从他的遐想中拉回了现实。
“克莱蒙神父,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我们的东家阿方索少爷了。少爷在帝国学院上课,不能马上赶来,还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和佣人说。在下商务繁忙,先行告退,还请神父您谅解。”
“啊,无妨。您请便,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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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匆匆赶来的阿方索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抱歉神父先生,让您久等了。”
阿方索对教会的神职人员并不感兴趣,但是这么一位在普遍对教会没有好感的费尔卡斯特领能获得好名声的神父,他还是决定见一见。同时他也挺好奇,自己和教会向来没什么瓜葛,这位神父突然从那偏远的边陲来到帝国学院找他,又是所为何事。
“啊,您就是阿方索少爷吗?”
克莱蒙神父看着推门而入的孩童愣了愣,随即微笑着问到。
“是的,我就是阿方索。请问您此次前来,有何见教?”
阿方索将外套脱下,交给瓦莲京娜,由她将其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谈不上见教,倒是久闻您的大名,听说您天资聪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想必您也是受神恩惠的宠儿吧……”
“神父大人,奉承的客套话就不要说了,我不喜欢那一套的。您的好名声也不是从这些话里吹出来的吧?”
阿方索在神父面前坐定,拿起了瓦莲京娜为他倒的茶。
“嗯,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这次来拜访您,一是为了感谢您对孤儿院的赞助。您的善款大大改善了我设立的那几所孤儿院里孤儿的生活,而您之后为孤儿院建设新的房舍也是天大的善举。拜您所赐,我最近也无需为了维持孤儿院的运营而四处奔波筹款了。”
神父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
“不过我也没想到您居然愿意花钱雇老师给他们授课,这是我十几年来想都没敢想的事情。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发现您在课程安排上,似乎在有意地培养他们成为冒险者或是参军入伍……”
“这是坏事吗?让他们有自保的能力,在这世道不比教他们识字重要?”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的引导会将这些孩子引向危险。我知道冒险者和军人或许能获得丰厚的收入,但他们也面临巨大的风险。我见过很多孩子都是冒险者和军人的遗孤,他们的父母中不乏知名的冒险者。再熟练的猎人也有失手的时候,但对于他们来说,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他们是自行选择了这些职业,我没有异议,因为做出决定的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他们自己。可您现在的举措,无疑是在推着这些对风险知之甚少的孩子走上那条危险的道路。请问,您是有意而为之吗?”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事情,那我只能告诉你,所有的主要课程都是我亲自去设置的。”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批人才,以及一批能被我牢牢掌控住的力量。”
“可是您明明可以掌控费尔卡斯特家而不是这批可怜的孩子。”
神父冷冷地说。
“一颗参天大树,根系深厚盘根错节,说实话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是一笔教育,克莱蒙神父。我出钱让更多人活下来,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还让他们掌握一技之长。是否要走上冒险者或者军人的道路,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从不干预。”
阿方索盯着神父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一丝愤怒。
“你说的也没错,我是做出了一些引导——你看,现在萨沙商行里有多少从孤儿院走出来的雇员?现在的收入和生活 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而这一切都是我给他们的。”
“你说的没错,一切看起来都是十足的善举——如果我不知道您早早地参与进了费尔卡斯特家族的斗争,而您的庄园已经开始私自制造兵器的话。”
神父握紧拳头。
“我来之前调查过了,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您在培植您的势力——从零开始,虽然缓慢而稚嫩,但是正如您所说的,不存在老树盘根的问题,它将绝对忠诚于您。可是,您要培养这么一个势力,您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敢想。”
阿方索沉默地看着他,神父则继续说到。
“您的野心,恐怕不在这里。是帝国吗?还是说连帝国都满足不了……”
“瓦莲京娜,你出去,把门也关上。”
阿方索打断了神父的喃语,一头雾水的瓦莲京娜虽然诧异,但还是默默地听从了阿方索的命令。
“您……”
神父看着瓦莲京娜走出会议室,张了张嘴,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
“克莱蒙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话,您可以保证永远烂在您的肚子里吗?”
阿方索走到了窗边,关上了窗户。
克莱蒙神父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