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落叶宣告着秋天即将过去，而此时的气温已经转凉了。
娜塔莉亚看了看窗外被风吹起的红叶，拿起了一件外套。学院的礼服终究还是适合室内活动的，在萧瑟的秋风面前难以保温，如果不带件外套，娜塔莉亚觉得自己还没到人家门口就已经感冒了。
推开门，娜塔莉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两位室友正在客厅里等着她，身上穿着的是便于活动的女仆装。
“你们这是？”
她好奇的发问。
“学姐，阿方索少爷派了马车来，车就在门外。”米娅站起身，走到大门边，“少爷吩咐我们，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陪您一起过去。”
“……”
娜塔莉亚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米娅的提议。
“谢谢你们，但是我想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合适……我大概能想到你们的少爷想要谈些什么。”
“那，我们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米娅为她打开房门，门外的车夫也已经打开了马车车厢的门，准备好了登车的梯子。
娜塔莉亚看了看豪华的马车，感觉对方考虑的十分周到，这份重视让她对今天的会面有些惶恐。
当她登上了马车后，车夫替她关上了车门，将秋风隔绝在了车厢外。
“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学姐。”
米拉和米娅和她一起走出了宿舍，现在正站在马车旁。
娜塔莉亚向她们挥了挥手，合上了马车的车窗。
“啪。”
车夫挥鞭策马，催促着马儿们拉着马车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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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亚乘车离开，前去萨沙商行赴约的情况并没有瞒过西利娅的眼线。
但西利娅并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离开的，直到她的眼线将马车前进的方向报告给了她。
回想起之前和娜塔莉亚的交谈，西利娅暗叫不好。她现在很后悔将费尔卡斯特军队的消息告诉娜塔莉亚，更后悔对她提起了阿方索和米拉米娅姐妹俩的事情。
西利娅觉得自己早该想起自己这位好学生的性子，事关边境领，她怎么可能会选择置身事外？现在想想，恐怕当时莱德将军没有告诉娜塔莉亚这些事，还是深谋远虑了——此时西利娅还是承认自己和莱德比起来不过是虚长百岁，一直囿于帝国学院钻研魔法和教学，对“人”的了解还是有所欠缺。
但后悔归后悔，西利娅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原本她想直接去截住娜塔莉亚的，但考虑到自己的立场和阿方索的情况，她还是决定先去问一问米拉和米娅。
“你们的学姐去干什么了？找阿方索去了？”
西利娅咄咄逼人地发问，急切的情绪显露在她的脸上。
“老师，阿方索少爷邀请学姐去谈些事情，您有什么事吗？”
米娅平静地看着老师。
“他想干什么？自从他来了就不断的给我找不痛快……你们这是把你们的学姐往火坑里推！”
面对有些气急败坏的西利娅，米拉咽了口口水，而米娅继续直面她的老师。
“少爷没有和我们说过他要和学姐谈什么，但是您放心，娜塔莉亚学姐很安全。少爷不会对她做什么的，真的要对学姐不利根本不需要大废周章地请学姐出去见面。”
“你们……”
西利娅狠狠地捏着椅子的扶手，只觉得血压上升眼前一黑。
“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找少爷的麻烦……您自己也知道您拿他没办法，不是吗？”
“咳……”
西利娅被呛的一时无语。
“算了……跟你们耗着也不是个事。”
西利娅起身离开了姐妹俩和娜塔莉亚的宿舍，决定把消息通报给她的老朋友，娜塔莉亚的干爷爷，老将军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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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娜塔莉亚的马车驶出了帝国学院的大门，在她稍稍有些熟悉的路线上行进着，带着她到了萨沙商行。
下车后，萨沙商行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引导她走进了一间精心装饰过的房间，房间中央的桌上放着丰盛的茶点。
对萨沙商行的财力娜塔莉亚早有预料，但是她还是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女神大人的神像？为什么这里会有……”
娜塔莉亚站在神龛前，疑惑地看着这个与室内其他东西都格格不入的神像。
在她的印象中，第一次看见这位女神的神像还是在边境领城堡外的老教堂里。当地人的信仰有些杂乱，教堂也只是有人不时维护罢了。有一次，外来的苦修者带来了她从未见过的神像。
在苦修者逗留的一段时间里，娜塔莉亚粗略地了解了这位女神。但在娜塔莉亚看来，萨沙商行供奉这位女神很是奇怪，毕竟她并不会给商人带来他们想要的财富，也不是什么神力高强的主神。
“怎么，感觉很奇怪？”
娜塔莉亚转过身，看见阿方索走进了房间。
“那是我在和一个女神的信徒见面前仓促找的，后面就一直放在那儿了。”
阿方索没有在意娜塔莉亚的目光，接着说了下去。
“你还不知道吧，在费尔卡斯特领的几个偏远村镇，女神信仰还是比较流行的。毕竟那些主神都忙着向他们高贵的信徒展示神迹，而她虽然弱小，但至少能为那些村民提供安全保障……”
“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谢谢您告诉我。不过您能告诉我今天邀请我来这里，是为了谈什么事情吗？”
娜塔莉亚面对这个年纪比她小了三四岁，身高才到她下巴的男孩底下了头。
“欸？我以为我放出的消息够多了啊……你搜集了那么多关于我和其他事情的信息，难道还推测不出我的意图吗？”
阿方索有些惊讶。
“还是先坐下喝点茶吃些点心吧。”
“您没必要和我绕弯子，我只是一个落破的小贵族家的女儿，而您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家族中的少爷。我想我对您来说没有什么价值让您如此优待。”
娜塔莉亚并没有动桌上的茶点，只是看着阿方索。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阿方索讲茶杯推向娜塔莉亚。
“而且对女士的尊重可是一名帝国贵族应该做到的礼貌，不是吗？”
“您对西利娅学院长可没有这么礼貌。”
“呵……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阿方索苦笑了一下，端起了茶杯。
“我可不相信你完全不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感谢我对米拉和米娅的照顾。”
娜塔莉亚轻笑一声，也端起了茶杯。
“怎么不可能，这也是今天我请你来的目的之一——不过确实不是重点。”
“那就是为了我家的领地，不过想必您也知道，我不是领主，也不可能继承领主之位。”
“嗯，确实。这才是我想要谈的正事。”
“我不会妨碍您的计划，只希望您能够善待民众。这几年他们的生活并不好，而且我的叔叔从来不会关心如何改善他们的的生活，只会从他们身上收税来满足他的需求……”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善待他们呢？”
“因为您来自费尔卡斯特，而且您做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但如果您证明我的眼光是错的，那我也无能为力。”
“你还是在避重就轻啊。”
阿方索放下了茶杯，正襟危坐，微笑着看向娜塔莉亚。
“您是什么意思……”
娜塔莉亚抬起头，从阿方索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您可真是恶趣味，一定要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说出来吗？”
“但说无妨。”
“看来您还是担心我们彼得罗夫家的人会跳出来拿统治权找您的麻烦。可是我想不明白，在现在的情况下，无论是谁统治着边境领，帝国都不会有意见。就算我或者是我叔叔站出来反对您，就连西利娅学院长都拿您没办法，又有谁能阻止您让我们永远闭嘴呢？”
娜塔莉亚顿了一下，想看看阿方索的反应。
“你继续说，不是还没说完吗？”
阿方索表现的饶有兴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听大姐姐讲故事。
“还有，我想不通为何您会盯上边境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那里是故乡，可我也不否认那里的地形不适合耕作，没有什么特产，有的只是艰难维生的平民……”
“可是你忘了，来自白晶王国的商路在你们边境领汇集。而且边境领名义上的范围可是和帝国东侧的所有贵族领接壤的。”
阿方索插了一句嘴。
“可且不谈白晶王国最近的混乱，就是在我还在边境领的时候，也没有见过有什么商队从群山中沿着那些商路过来的。更何况您也知道，边境领如今和帝国的联系，全靠经过威斯特领的那条路。”
娜塔莉亚摇摇头。
“现在是这样，以后可不是。”
“以后……您的意思是……该不会您想要打通商路，然后开辟和其他领的道路！”
“对，等到了那个时候，边境领可就不会这样贫困了。”
“何止不会贫困！无论是您的商行想要出口货物，还是借这些商路大收关税和商税，您都能获得巨大的收益。白晶王国主要的商品是盐，您还打算在帝国的命脉上……不，那还需要白晶王国的稳定——您该不会！”
娜塔莉亚愣住了，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男孩。
“到了那个时候，边境领就是一块香饽饽，谁都眼馋。如果我没有正当的统治权，帝国的贵族甚至皇帝都会向我发难。或许费尔卡斯特领能为我提供支持，压制一些贪婪者，可是这也会为我引来更强大更危险的敌人。”
“可……您的野心并不止于此，还有白晶王国不是吗？在您的计划中，那些敌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能晚些面对就晚些面对，要处理他们总得先培育自己的力量。而且能避免的事情，为什么不去避免反而留着增加难度呢？”
“可您大可不必这样重视我，我只是一个非必要的选项。”
“不是当下最方便的选项，但是是后患最少的选项。”
阿方索又为自己倒了杯茶。
“呵……最好控制的选项是吗？您明明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来和我谈，我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吗？”
娜塔莉亚自嘲地笑笑。
“莱德将军的干孙女，西利娅学院长看重的学生。就这两条，帝国境内有几个人敢怠慢你呢？”
“来自费尔卡斯特家的您不就是吗？”
“算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和你来这些弯绕绕的东西了。”阿方索点点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愿闻其详。”
“你为我占据边境领的行动提供正当的法理，我帮你报父母的仇……”
“我父母的仇？！您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娜塔莉亚激动地站了起来，随后冷静下来重新坐了下去。
“抱歉，我失态了。”
“没关系。证据不多，当年的事情做的很干净，不过我找到了几个涉事人员，问出了些东西。有人承认了他们受指使，按对方提供的方法和路线去驱赶魔兽的事情——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原先也不知道。至于凶手，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嗯……我该如何配合您呢？像米拉和米娅那样向您宣誓效忠吗？”
“要获得最正统的法理，这样做可不够。这样还是会给人留下找麻烦的空间，我们就用帝国最传统的方式吧。”
“最传统的方式？”
“对，和我订婚吧，娜塔莉亚·彼得罗夫娜小姐。为了维护女方的权益而出兵讨伐得位不正者，又有那位帝国贵族会跳出来指责此种神圣的行为呢？”
“可我们才刚认识，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
“可你我都是帝国的贵族，在我们这种人的婚姻上寻求爱情是很奢侈的行为。而且情感可以慢慢培养不是吗？”
“哈哈哈……”
娜塔莉亚突然捂住了嘴，笑了起来。
“太有趣了，您这样说让我觉得您的目标其实是我这个人，哈哈哈……”
阿方索静静地看着娜塔莉亚，而她笑着笑着，眼眶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咳咳咳……我居然能让费尔卡斯特家的少爷打出政治联姻的牌吗？”
许久，娜塔莉亚平复了情绪。
“是因为我好控制吗？”
“我不否认。不过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回去好好……”
“我同意。”
“你……你没有必要这么快做决定，讨价还价也是可以的。”
“没有那个必要。”
娜塔莉亚擦干眼泪。
“很划算，能报父母的仇，还有可能借助您重新让我的家族兴旺起来……”
“前面的条件其实我没说完。”
“嗯？”
“我要的是一个处于我掌控中的边境领，我当不当这个领主其实都无所谓。你如果愿意，我完全可以将你推上那个位置，而且这样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你如果想要复兴家族的话，有两种选择。”
“哪两种？”
“一种是在我的势力巩固后，解除我们为了边境领而定下的婚姻，你可以自由地寻找爱情。另一种嘛，就是维持这段婚姻，而你我的孩子可以随你们彼得罗夫家的姓，去继承领主位置复兴你的家族。选择哪一种，决定权都在你。”
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女士说出这番话，阿方索虽然在脑子里演练了几遍，但是说出来还是有些害羞。
“咳咳咳咳咳……”
娜塔莉亚惊讶到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咳嗽不止。
“您可想的真周到……怎么还脸红了，不过只有这点和您的年龄相匹配呢。”
“还有心思打趣我，看来是放松下来了。”
阿方索无奈地笑了笑。
“您说，我这算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吗？”
“是不是好价钱，只有你自己说的算。”
“对了，我倒是还有件事情要提醒您。”
“怎么了？”
“您要向我求婚，得去征得我爷爷的同意哦。还有，大概西利娅学院长也会来找您的麻烦，毕竟算上我，您已经拐走了她三个重要的学生了。”
“谢谢你的提醒，莱德将军我是迟早是要见一面的。那么再此之前，我是否有幸邀您与我共进今天的晚餐呢？”
阿方索想了想西利娅的事情，决定今天不回学院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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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餐厅的马车上，娜塔莉亚看着闭目养神的阿方索，冥冥中觉得自己将来的命运已经和这个男孩纠缠在了一起，但这是福是祸，却难以预料。
不过看着他身旁的白发女仆，娜塔莉亚总觉得对方散发着一种委屈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