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彦悠悠从床上醒来,脖子和腿上都绑着纱布,蒙上迷雾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
没死掉吗?
那么,他赌赢了。
君皇境的医术的确高明,何彦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似乎在他醒来之前,身上的伤就已经完全恢复。
相比之下,何彦更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转头看向窗外,窗外飘着雪花。不知道何时开始,落在地上,只有薄薄一层。
“醒了?”柳若絮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嗯。”简单一个鼻音,何彦拆掉绷带,再无更多表示。
“有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该去送信了。”何彦转身离开房间,下楼退了房,顺便问下小二今天几号。
腊月初八,也就是说,他只昏迷了一天。
更多的,何彦并未去关切。
去市集买了一匹马,一个斗笠,朝泉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玩过头了吗?”柳若絮时刻关注着何彦的背影,莫名一阵心悸。
“师傅,你就让他这样离开?”
“不然还能怎样,他连自己背叛魔教,投靠仙门的事都说了。如果还想得到清徽秘典后六卷,便不好逼迫过甚。”
“要怎么确定,秘典的后六卷没有问题?”
“问题一定会有。聪明人撒谎,绝不会谎话连篇。九假一真,甚至全是真话,只是隐去一二,便已足够。能否发现其中疏漏,但看各人悟性了。”
柳若絮笑吟吟的看向杜雪甄:“而且,一本有问题的心法,未必不是一桩利器。”
“随心所欲吗?”收起笑容,柳若絮不禁再度看向何彦的背影:“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清徽仙门占据秘典,传承数千年,也未出现第二个太上仙尊。说到底,太上仙尊自己,又真的想开创清徽仙门吗?”
说完,低下头,苦涩一笑。
“师傅,他走远了。”
“跟上。姐姐的手掌心,可不是那么好逃脱的。姐姐可……不接受要挟。”
柳若絮握紧拳头,迟疑片刻,呼出一口长气,还是稍稍放开了一些。
何彦,注定不是一个能握得太紧的男人。
如果让他感受无法呼吸,他真的会选择不再呼吸。
“有个性,姐姐好像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柳若絮也不藏着掖着,真的是直接追上何彦,让杜雪甄驾驶马车,和何彦并肩齐驱。
自己则撩开窗帘:“一言不发就离开,生气了。”
调笑的口吻依旧,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错误。
“没有。”何彦神情坦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脸上哪有半点寻死觅活的模样:“只是路上耽搁的太久,怕误了事。”
好懂的男孩,突然开始变得高深莫测。
就连柳若絮都有些摸不准。
她倒是知道,男人总是会在一些时候突然变得陌生,谓之成长。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出手吗?”
“是啊,我也想看看你的极限在哪。”
“所以,你就做了那种蠢事?”
“不,我指的是她们两。我很好奇,她们被调戏到何种程度,你才会出手。”何彦坦诚道:“你没发现,我一开始就给自己找了一条逃跑的好路吗?”
杜雪甄听得心头一颤,当时何彦当真拔腿就跑,丢下两人……
柳若絮:“那你为什么不跑?”
“这不知道姐姐还在嘛,你要是不在,我一定早跑了。”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啊。既然那么想苟命,又为何要做傻事?”
到现在都没弄清何彦那么做的原因。
“嗯,是挺傻的。”何彦赞同的点点头:“可能是因为不想逛街。”
明明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此刻却能谈笑风生。
城府相较之前,深了不止一筹。
“这玩笑可不好笑。”柳若絮冷眼冷言道。
“我没想逗你笑。”何彦一甩马鞭,加快速度,很不给面子。
祁薇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你一个叛徒神气什么!”
现在的何彦,她完全不认识。
很不爽,但又有点怕。
“我从未背叛,因为我从未忠于谁。”
祁薇完全听不懂,但觉得很有道理,而且,越看何彦越顺眼。决然叛逆的身影,可比之前曲意迎合的模样帅气多了。
莫名高冷。
“哼。这话你敢当着我爹的面说吗?”
“不敢,因为我还没决定要还要不要去见他。”
无形中也在透露一种心思,真把爷逼急了,什么仙魔之争,什么清徽秘典,爷不干了。
任何人都有极限,柳若絮的确很懂得拿捏尺度,在何彦的底线上来回蹦迪,不断试探,偷偷越界。
可惜,有些东西,来回来回后,会变得宽松,但何彦的底线不会。
长久积攒的不满,越是忍耐,爆发就越猛烈。
祁薇:“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你。”
“哈哈哈,那就到时候再说。”
一念天地宽,何彦再挥马鞭,驰骋天地间。冬日寒风夹杂雪花,滑过脸颊,带来几丝凉意。
晚间,抵达城市,何彦给自己开了一间房,早早躺下。
夜半时分,柳若絮出现在房间中,坐到床边,看着何彦毫无防备的睡颜,不禁有些羡慕:“当真是俊俏的一张脸。”
可惜,她不是来欣赏睡颜的。
气势逐渐攀升,何彦渐渐感到身体越来越沉,睡梦中,眉头皱起,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瞧见床边的柳若絮,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就不能用更直接一点的方式叫醒我吗?”
玉指点在何彦眉心:“不要命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简单让何彦感受一番死亡的威胁后,收回手指,再度问出先前问过的问题:“当真以为姐姐不敢杀你?”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话题。要杀就杀,不挑衅你,已经是我现在能做的最大努力。”
“哦?”柳若絮感兴趣道:“如何挑衅。”
何彦重新闭上双眼:“是不是年纪越大的人,越难做出改变?你的真我,还剩下多少?这一路上,你明明努力想找回真我初心,到最后,表现得还不如原来。原来只是女表,现在是又作又女表。”
“这就是你的挑衅?”
“不是。肺腑之言。”
柳若絮沉默片刻:“唉,我承认,你说的对。我竟然连自己本来的面目都忘了,最后也只是拙劣的模仿,弄成个四不像。”
“如果你是来寻求安慰的,我没那个心思。”
“不,我是来道歉的。”
“???”何彦迟疑片刻:“哦,我原谅你了。”
“你这样真的很伤人。”
何彦坐起身来,用手捻起自己一抹头发,旋在指尖,装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另一只手挑起柳若絮的下巴,用头发滑过柳若絮的脸庞:“给爷笑一个,爷就原谅你。我这样说,你可满意。”
柳若絮直接给了何彦一团扇,将他拍回床上:“不许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