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怎么样。”
祁薇端着碗，趴在窗口看着远方还未停息的烟火，扒拉着碗里的饺子。清澈的眼眸中，被烟火渲染得瑰丽万分，也掩不住心底的思亲之情。
哪怕她才离家不到一个月，十六岁后，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乱跑。
偶尔也会想爹，但没有任何一次，有现在这样强烈。
或许是氛围到了。
柳若絮将一碟蘸料放在窗沿上：“试试这个。”
眼前风景，她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她是由她师傅带进的魔教，一待就是几百年，见证了魔教的兴起、强势、作死、衰败、覆灭、再聚，却怎么也无法升起多少归属感。
她留在魔教，似乎只是因为无处可去。
这仅仅只待了几天的客栈，第一次让她意识到，所谓的家庭到底是何等模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家啊。
柳若絮不禁想起杜雪甄，那个冒冒失失闯入魔教的小女孩。
现在又在做什么。
只有何彦在疑惑：“谁家这么豪横，放了快有一个时辰了？”
“你怎么知道是一家放的。”祁薇不服气的沾沾夹起一块方形的饺子，不小心弄破了皮，肉馅泄露一大半，奈何是自己包的，只能无视，继续蘸醋吃下：“柳姐姐刚才不是说过，放烟花必须到指定的几个地点才能放吗？”
感觉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卖相差了点。
“首先，从距离推断。距离我们最近的地点，就在咱们这条街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街上都是店铺，并不存在豪门大院。那些人没必要跑这么远来放烟花，估计是和我们一样，路过此地的客商。其次，烟火升起的位置和节奏，十分规律。”
柳若絮觉得这氛围有些好笑：“早知道多买一些，咱们也放它一个时辰的。”
祁薇看看还在升空的烟火，顿时觉得碗里的饺子不香了。
同渠泽没有烟火，她甚至不认识烟花。
看着别人放，总感觉差点意思。
现在就想试试，奈何有规定。
“为什么非得到指定地点放，那么麻烦。我就在这里放，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别。”何彦赶紧拦住：“人家是为了防火，这密密麻麻的木质建筑，一点火星够烧半座城的。”
她不是想不到，只是懒得去想。
如果有怼何彦的机会，她也不会放过：“还半座城，你当城里的超凡宗师是吃干饭的吗？”
何彦还真无言以对。
好在她说归说，也没真打算试试。
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老实。
要是她嘴和身体一样不老实，就同渠泽那地方，教主能让她出门就有鬼了。
何彦也不禁疑惑，对啊，有超凡宗师在，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规定。
这么像……
“你快点，磨磨唧唧的。”
祁薇迅速干完一碗饺子，开始催促何彦。
“厨房还有一堆没下锅。”
“回来再吃不行吗？”
“行。”
何彦放下碗，陪两人来到街道中心的大广场上。广场的角落中，烟雾弥漫，一堆释放完毕的烟花筒随意丢在一边，里面还在向外喷涌颜色各异的烟花，也不知道还得持续多久。
当真豪横。
“柳姐姐，快把烟花拿出来。”
“好。”柳若絮拿出烟花，点燃一根香，交到迫不及待的祁薇手中。然后，就看到祁薇一手拿着烟花，另一只手拿香，直接就往引线上戳。
……
何彦不担心她拿不住，也不担心烟花爆炸能伤到她，但是：“放地上，朝天放，别等下直接打进人家店铺里。”
祁薇看看对面，烟雾缭绕的，根本看不清人。
不过大概能想象到。
“哦。”
乖乖将烟花放地上，蹲下身去戳引线。
看着引线被点燃，呲啦做响，一阵轰鸣后，灿烂的烟火升上高空，轰然爆开，映照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柳若絮也加入了放烟花的行列，同时将几个烟花丢给何彦：“不试试吗？”
何彦将烟花放好，正准备点燃，视角余光瞧见一老一少穿过人群。老人拉着一辆板车，岣嵝的腰背，肩膀上挂着板车的牵引绳，一手牵着个鼻涕横流的小孩。
他们去往那堆废弃的纸筒旁，老人对放烟花的人作揖问好，征得对方同意后，将纸筒搬上板车。
小孩则在一旁看着炸裂的烟花，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咻~’
尖锐的破空声让何彦瞬间回神，神情紧绷。
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的烟花升空了，不是自己更为熟悉的飞剑破空声。
想到这，不禁自嘲一笑。
有种走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手持玩具枪，第一反应居然是抱头投降的错觉。
核平又美好，资铀又民主。
如果何彦记得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放烟花。
上辈子，小时候，家里买不起。他只能看别人家小孩放，自己在一边玩五毛一块的擦炮。
只是觉得烟花好好看。
后来长大了，赚钱了，也知道赚钱的不易。他还是在看别人放烟花，然后在心里感慨，真挺萌的有钱烧的。
有那钱，不如给爸妈买两根猪蹄，自己还能跟着啃啃。
再后来，他买得起烟花了，城市不准放，老家乡村，何彦也回不去了。
已经没有人能陪他放烟花了，也没有人给他炖猪蹄了。
比起烟花，何彦此刻更想放两个擦炮，假装自己还年少。
“这位大人？”老头弱弱的凑了上来，看着三人刚刚放完烟花的纸筒：“大人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说完，呡呡干裂的嘴唇：“这纸筒，你们还要吗？”
“那去吧。”何彦会心一笑，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元递给小孩：“给，压岁钱。”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老人诚惶诚恐，拉着小孩一同跪在地上，给何彦连连磕头。给小孩脑袋磕得嗡嗡的，感觉嗑够了，才拉过小孩的手，用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服仔细擦拭干净，小手擦的通红，才让他去拿钱：“快说谢谢大人，大人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会的词似乎不多。
小孩捂着额头重复一遍吉祥话后，接过钱，大概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大的份额，反倒是十分淡定的把钱给了老头：“爷爷，给你。”
老人确认了何彦的脸色，才接过钱，对着何彦又是一顿千恩万谢，这才起身去捡散落的纸筒。
何彦看着孩子，把手里的燃香递给他：“要试试吗？”
小时候，若有人这样给他说上一句，该有多好。
小孩拿过燃香，小心翼翼的凑到烟花边上。一只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一条腿用力往烟花边上凑，将燃香靠近引线。
点燃引线后，拔腿就跑，却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似乎只是在学别人放烟花的模样，自己毫无经验。
烟花升空时，才发现自己捂错了耳朵。
何彦将他扶起，不禁笑道：“还放吗？”
现在，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放烟花的基本都是孩子了。
比起祁薇拿在手上都敢戳的气魄，蹑手蹑脚的模样，更加可爱。
“嗯。”
小孩用力点点头，跑向另一个烟花。
期间，老人不断看向这边，确保孩子不会冒犯到几位大人。
这一次，小孩有经验了许多，至少耳朵捂对了。
一连放了好几个，老人的车已经装不下了，带走小孩，何彦才重新拿回燃香。看着一老一少的背影远去，回想起之前他们磕头接钱的的一系列动作，莫名感慨。
一旁柳若絮凑了上来，调笑道：“或许，你当时把钱丢在地上，对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目光如炬。
“他们或许可以接受自己的尊严被丢在地上，但我丢下的，将是我的良知。”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突然插入话题：“不愧是长虹惊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