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摊贩们吆喝的声音。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独自走在大街上,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人们都躲避着他。
少年是五年前来到镇子上的,当然,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名孩童,被丢在一户人家的门口。
幸好那家人也是极为善良的,收留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但紧接着,第二天,他们家就出事了,全家八口人,无一幸免,院子里到处都是鲜血,只有那时候的少年还坐在血泊中,一脸呆滞的神情,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少年视为灾星,不让自家孩子和他玩,恐避之不及。
后来,官府派人来查,也没有抓住凶手,将他们家的大门打上封条后,少年便无家可归了。
这五年了,没人知道少年是怎么过来的,连他自己都有些麻木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以作为一个人的意识来真真正正的活过。
突然,少年停住了脚步,在被他分流的人群中,一名神棍模样的老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人捋了捋他的山羊胡,随后又掐指一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俯下身子。
“少年,何为爱啊?”
少年没有上过学,也不知道老人在问他什么,只是呆呆地点头。
那一夜,黄风镇上没有人发现有一位少年离开了这里。
至此,少年又有了家,跟着他的神棍师父一起周游四海。
神棍师父本命叫周清风,是周家口出生的一名神棍,算算时间,他做这一行也有50年了。
少年不会说话,也不认字,周清风也不管他身上脏,手把手一遍遍在白纸上写字,并且一遍遍叫他念。
“周,石,头。记住了,这是你的名字。”
周清风也没上过几年学,不会取那些高尚清雅的名字,他只希望少年能像石头一样顽强不屈。
他算过了,他与少年这一世有缘。
“周,石,头…”
少年勉强学着周清风的声音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周清风见少年很快就会念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大喜过望,接连又交了他十数个字。
但是,夜早已深了,周清风过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有些疲惫了,便草草作罢。
第二天一早,周清风便带着少年去出摊算命。
“五十年算尽古今五千年。”
招牌上如是写到,少年由周清风拉着手,呆呆地看着招牌上的字,照着昨晚的记忆念着。
“五十,年……五…年?”
少年没学那么多字,只知道上面有很多人自己不认识的字。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招牌上的字究竟要怎么念,喉喽里竟发出滋滋的古怪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街上的人都被这声大喊吸引了过去,连摊前正在算命的人也被少年吓得离去,以为少年是有什么怪病。
周清风见少年如此反应,连忙上去安抚少年的情绪,也不怪他吓走了客人。
“石头,石头,为师在这。”
年轻的周清风算过自己的命,这是大忌。
鳏寡孤独残,他命中必犯,因此,他如今七十多的高龄,未曾婚娶。
晚上,周清风看着床上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的少年,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无法让他从这种迷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唉。”
周清风叹息一声,默默收拾着算命的行当,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就在周清风准备那块招牌收拾起来的时候,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边,左手止住了周清风的动作,右手指着上面的字,一脸恳求的模样。
“五十,年……五…年…”
“是想学字吗?”
周清风问着,少年依旧不知道周清风说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点头。
“字,字…”
春去秋来,少年跟着周清风周游四海已经有半年时间了,这半年里,少年学会了不少字,已经能与人正常交流了,偶尔还会帮着周清风招呼客人。
少年的学习天赋极高,很快周清风便无所可教了。
“石头,今天开始,我们就不继续东奔西走了。”
周清风带着少年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居然回到了周家口。
他当了神棍50年,也离家了50年,周家口的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人总要有个去处,落叶毕竟归根,特别是到了晚年,这种意识就特别强烈。
没错,周清风感觉自己,可能快不行了…
但少年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和师父住进了一所大房子。
那是周清风父母给他留下的…遗产。
走时他们已经花白了头发,回来时,周清风已经和他们一样老了。
有时候,四方游历,真的是身不由己。
当年年轻气盛的周清风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村里50年没回过的人回来了,照例是要举办酒席的,而且得是大酒席。
但这下可苦了周清风,行走江湖攒下来的钱财因为这次酒席所剩无几。
“师父,为什么他们要办酒席啊?”
少年清澈的眼神中露出一抹不解。
“因为要热热闹闹地告诉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有人回来了。”
周清风慈祥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顶,这一路走来,他早已将少年视为自己的儿子般。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帮忙这帮忙那的,冷清的院子里一时门庭若市。
乡亲们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赶来看看这个50年才归家的人是谁。
敲锣打鼓,四处张罗,到了晚上,周家大院灯火通明。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酒席过后,喝醉的人回去了,没喝醉的人也回去了,只剩下少年和他的师父二人收拾着残局。
一时院子里又冷清下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
但是在周清风搬桌子的时候,却突然出了事。
“哎,哎呦……”
“师父,你怎么了?!”
少年第一次看到周清风露出这般痛苦的神情,连忙上前查看。
“没,没事,腰闪到了……”
周清风捶着背,一脸人老了的沧桑。
少年不懂伤痛,只知道它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坏蛋,欺负了自己的师父。
于是周清风只得在一旁休息,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少年也不懂爱,更不知道周清风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