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感觉不是很好,太医开的伤寒药物,都乖乖的吃下,但咳嗽怎么也好不了。
这期间又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就是我那漠北的姐夫仓津不同意将姐姐的遗体运回中原,他要将遗体留在漠北,葬在漠北。
一开始听到这个,父皇气到不行。但仓津却送来了姐姐亲笔的书信,说是姐姐的遗愿。看完书信后,他方才同意,但心里却是十分窝火。德妃娘娘告知我说,在这件事情上,姐姐无形中把父皇伤的很深。
我不想说话了,姐姐的死没有伤害父皇很深,但却死后不想归故里,就伤他很深了?
说到德妃娘娘,是应该要去好好感谢于她。自我生病以来,嫂嫂无暇顾虑我的时候,都是她差人送汤送药的,今日个正好可以趁自己身体有所好转,于是简单梳洗一番,去了她的院落。
刚入院落门口,就看到常公公在门外立着,可能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吧,心里思量着还是过几日再来吧,正欲转身离开,却看见身后立着两人,孙时景和温婧,他们应该也是刚到门口,正欲进去,却看到在门口徘徊的我。
孙时景,我又看到他了,这是他与温婧成婚后,我第二次看到他了。上次在父皇的书房,我连正眼看他都不敢,这次没想到误打误撞,跟他又再见上了一次。但彼时,我们的身份完全不同了,他身边站着温婧,而我,即将要远嫁漠北去了。
温婧先开了口:“温恪?你是来找我母妃的吗?”
我笑着说道:“嗯,这段时间承蒙德妃娘娘的细心照顾,特意过来感谢于她,我马上要嫁去漠北,怕是机会越来越少了。”
她回道:“那你今天来的真巧,知晓我跟时景今日回来,太后和父皇也都在,我们这就一起进去。”
原来不但父皇在里面,太后也在里面,因为这是温婧自出嫁后第一次回来。此刻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温暖和睦的家庭,而我,要一起进去干嘛?进去看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吗?然后让我想起我郁郁而终的母亲和刚死不久的姐姐?
我笑着说道:“我还是改天再来吧,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先行离开了。”也没有等他们再说出口,独自转身离开。
回来后,我思前想后,心里十分恼火。可是却也无能为力,今日种种,所有不公,全部基于自己的性格和处境,与他人无关。
又到了除夕,晚宴中,父皇坐中明堂,群臣满座,歌舞升平,热闹无比。但我却认为今天的除夕更让我多一份寂寥。身边没有了母妃,没有了姐姐,孙时景也没有了,好似一个一个在离我远去,而我自己也将远离故乡,了无牵挂了。
也是在这晚宴中,我的婚事又被提了起来,这次日期确认了,元宵后就远嫁漠北。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了的。我走向前,跪拜父皇的赏赐,也跪别了这个困住我十九个岁月的故乡。
哥哥也乘机说接我入他府住上几日,这次离开,怕是会久别了,父皇没有拒绝。
入住哥哥府上后,哥哥不忙时经常过来看我,关心无比。嫂嫂一手握着我,一手擦拭着眼泪说道:“这温洛刚走,又要把你送过去。这不是刚没一个又补一个吗?父皇咋就不心疼心疼一下我们呢。”
我帮嫂嫂擦拭了眼泪,然后笑着说道:“我的事情,嫂嫂莫要担心了,你还怀着孕呢,要保持好心情。”
嫂嫂说道:“咋搞的,本来是我要劝导你,成你来安慰我了。”
我说道:“其实不用劝导的,时至今日,经历了这么多,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了,我的命运早就规划好了的,其实我应该老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不过现在认识到了也不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嫂嫂也很无奈,她把我抱在怀里说道:“温恪,那你过去那边要多给我们来信,最好能多回来看看我们,我和你哥都想你。”
我在她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怎么也忍不住。这次一别,跟我最亲的哥嫂怕是永生不见了。
我又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市集,上一次是跟孙时景一起,也是那一次在这里碰到了多济。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逛着,也不知道我干嘛要来这里,需要买些什么,只是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脑海中会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没想到上次让孙时景逗留的摊位还在,我上前挑了一件跟他上次拿的帆船模具差不多的工艺品在手上细瞧,脑海中又想起了他说的话:我想如果我仕途走不通,我会去做一个木匠。如今两年过去了,他没有成为一个木匠,成为一名驸马了。
细瞧中,我感觉身后像是有一道目光要刺穿我,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我放下帆船,转身回头,看见不远处正盯着我看的孙时景,我与他在这熟悉的场合偶遇了。
他慢慢走近我,一脸严肃,没有言语。待离我很近时停下,就那么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动。
此刻好像整个热闹的集市就只有我和他,旁边的喧哗都与我们无关,他眼中只看到了我,而我也只看着他。
我觉得有点尴尬,为了化解这份尴尬,我挤出笑容说道:“好久不见。”
他也回了声好久不见,又不说话了。
这静默的时间我干咳了几声,也许是刚才看到他后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引起了喉咙有点痒。
他这才说话:“咳嗽还没好?太医开的药有按时吃了吗?”特别的温柔,就像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我自认为在我与他如此长时间内没见面中,我已经彻底摆脱跟他之间的牵扯,但如今在面对他一点点的馈赠,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关心语气,我内心筑起的高墙就悉数垮解了。我哪里摆脱的了,我一直沉沦在其中,从来没有忘记。
我点了点头回道:“都按时吃了,好很多了,多谢关心。”这之后又一段沉默。我和他之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曾经在去江南的路上我们无话不说,如今无话可说了。
看他没有再说话,我挪步往前走了,到底要走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总比跟他面对面相对无言要自在一点。
走了一段路后,我侧头瞄了一眼,发现他还跟在我的身后,这场景就像两年前他允诺哥哥送我回家一样,默默跟在身后,不多一句言语。
我正欲说要回家之际,手臂却被他握住,然后一个转身,被他拉进了怀抱。他抱的很紧,似乎隐忍了很久。片刻之后,耳边听到他说道:“温恪,我好想你啊!”
他说他想我,而我又何尝不是,但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我不敢如此大胆,热切的表达出来。同样他也不像是一个感情容易表露出来的人,为何这次既如此?
再也没有更多的理智去顾忌那么多了,我回抱着他,任泪水打湿了他胸口的衣服,接着又听到他说道:“温恪,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原来他是做了这个打算,也是无奈之举了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看见他满眼深情,泪眼盈眶,问道:“离开去哪呢?”
他边用手很温柔的拭去了我脸上的眼泪,边说道:“天涯海角,总有我们能待的地方。”
此刻我感觉特别的温暖,这是一个许久没有再有的感觉,我挤出一点笑容问道:“那你父亲,江南总督府,还有温婧,该怎么办?”
他说道:“不管那么多,我不想看着你嫁去漠北,嫁给别人。”
“不能不管啊,我不想因为我们两个,连累到多数人。”我接着说道:“我现在都还记得李诚是怎么死的,五姐又是怎么死的。我不想这也是我们俩的归宿。”
他又说道:“我和那李诚不同。”
“但是我不想赌。其实在你和温婧大婚的时候,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那时我想立马找到你,然后让你带我走,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因为如果我们不闻不问,就牵扯到太多人了,无论身边任何一个人被牵连,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是太绝望了吧,其实他不是没有想到,但还是如此跟我说,怕是自己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他没有再说话,抱我的力道又更紧了一下。
我在他怀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那把梳子,放在他手中说道:“我想了想,这把梳子还是还你吧,今生种种经历和选择,我都永远铭记。”
他握着那把梳子,悲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