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覆雪,熔岩滚滚,铁器遍地。
这是比拉此行的终点,属于自己的试炼之地。
晚上,二人在一间旅馆住下,比拉看着离城镇还有这一片森林距离的雪山,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露露娅维突然从后面出现,嘴角带着笑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在比拉的肩头。
比拉的身体差点因为距离的颤抖而碰倒一旁的椅子。
少女笑意更浓,下一秒表情却由晴转阴,一下子从比拉的身边弹出半米。
“啊啊啊,烫死了,你就不能轻点吗!”
“谁叫你吓我。”
“我这不是看我们可爱的冰块脸心情不好吗。”
少女略带不满,看着比拉就这么转过去了的身体。
比拉视线从新回到雪山,仿佛那巍峨的山峰有着无限的吸引力。
“喂,都相处两年了还这么冷淡,忘了是谁陪你这一路的吗?”
比拉看风景看得入神,仍不理睬。
“怎么,到了目的地就觉得我没有价值了吗,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哦。”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家伙!”
“哦。”
比拉冷淡无情的态度彻底惹怒了露露娅维。
“啊啊啊!不理我是吧?看老娘不打的你叫姐姐!”
言必,一记手刀划过高空,随着甩过空气的摩擦声,带着惊人的气势,宛若苍鹰的凌空一击般骤然落下。
接着,随着少女一声喊叫声,只见一具穿着风衣,绑着高马尾的身体被弹出数米。
“啊啊啊啊啊,烫烫烫烫烫烫烫!”
“没夸张到要说七遍烫吧……”
比拉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懂什么,我这叫顶级语言夸张学的艺术!”
“不过……”
一只指甲刚修过不久的白皙小手微扶下颚。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力量了,之前不是需要点火柴吗?”
“这个啊…………”
少年终于转过身来。
“你应该知道初代炎圣是一位神明的眷属吧?”
“火焰与岩浆之神、尼尔霍加德?”
“没错,初代炎圣就是得到了尼尔霍加德去世前留给他四分之一的神力才位列六大圣之首。但可惜如今传承下来的神力早已十不存一。”
“这我倒是都听说过,初代炎圣确实厉害,毕竟初代剑圣也才第四,如今却能排在第一,而炎圣传人则是籍籍无名……”
“确实,所以这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少年伸出手掌,一团火焰在其中燃得正旺。
“越靠近雪山,我的身体就越控制不住火焰。而这火柴,虽说是先祖留下的,但终归也只是媒介,而真正的火柴则是我自己。”
“你自己?”
露露娅维收起玩味的表情,贴面的黑纱上的褶皱此起彼伏般变换,瞳孔微微缩起。
比拉则是不紧不慢地回答。
“初代炎圣交代过,若有一天神力衰竭,便用这盒火柴在额头上刻上印记,然后去曼达罗厄雪山的山顶处点燃火焰杯,就能获得更多的神力。而刻上印记的人则是作为‘火柴’,会极度渴望火焰,也会因此获得力量。而唯一能暂时点燃体内火焰,防止生命枯竭的则是这盒火柴。所以,这盒火柴不仅是家族的信物,更是我现在续命的东西。”
说完,比拉拿着火柴在露露娅维面前晃了晃。
“可这样不是很危险吗?炎圣的力量难道比家族传人的人命还重要?“
少女的额头很罕见的皱在一起。
“留给家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我需要复仇的力量。”
露露娅维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很正义,但……不要太极端……”
“嗯,我知道……而且说起来……”
少年微微起身再度看了眼窗外,黑色将要覆盖天空。
然后提起肩膀伸了个懒腰。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说道这里,露露娅维像是想起了什么坏点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来笑了一声。
“忘了告诉你了,我去订房间的时候,刚好只剩‘一间房’了呦~“
“…………”
比拉的表情瞬间不好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呦,怎么脸红了?都一起睡了两年的帐篷了,还怕这个?”
“当,当然不是,而且这性质不一样。睡,睡觉可以,脱衣服不行的。”
“想什么呢?”
一根手指弹向比拉的脑袋。
随后“咣当”一声传出,两个工人将一张新床抬进房间。
而比拉继续化作雕像,待在一旁风吹不动。
“我出钱让工人添张新床进来,谁要和你睡一个被窝?”
“…………”
晚上,
比拉趟在床上,而露露娅维则是在床边思考一会儿,随后把手伸向带着黑纱的脸。
比拉脸色一变,视线锁定在露露娅维脸上。
而露露娅维摘下面纱,笑容依旧。
“怎么,都看过那么多次了,还怕这一次。”
“你怎么知道……”
比拉慌忙捂住嘴,而露露娅维微微一笑,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露露娅维一手挥过,剑风熄灭了灯火。
寂静了好一阵,比拉沉下脸忽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我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白白送死。”那边回答道。
“你不也一样吗?”
“我今年十五了。”
“…………”
一夜无声地过去,两人都没再说话。
第二日,
两人同向着雪山进发,比拉本想让对方留在城镇,但露露娅维执意要一同前往,无奈比拉只能同意。
曼达罗厄雪山,一座神奇的高山。从山脚的森林到不远处的城镇四季如春,而曼达罗厄却是片冰雪永存的极寒冻土。
传说,这壮丽的奇景是三位神明共同创作的杰作。
火焰与岩浆之神,尼尔霍加德,初代炎圣赫拉克及其家族所世代信仰的神明。
在这个世界上,神明至高无上就像亘古不变的定理一样,因此,在民众眼里侍奉神明的教堂就是世间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侍奉神明的教堂近乎无穷多,侍奉的神明也如此。但也因如此,神明的纷争便出现了。
败者,或成为一处壮观的奇景,尼尔霍加德便是其中一位,他败于寒霜与冬之蝉和自然与森之舞女。
而后人,则是用与其同归于尽的寒爽与冬之蝉的姓名位这座山命名。
即为,曼达罗厄。
比拉与露露娅维一路顺风顺水,除了一只活了上百年之久的寒妖逼得露露娅维用出剑圣之意——心剑,其它的甚至连比拉周身的火焰都不敢靠近。
直到两人遇到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比拉,你看!”
少年握住手掌,火焰瞬间熄灭。
“这是…………”
他大步向前伏下身子,摸了下少女雪白的肌肤。
“还是我来吧!”
一双纤细但遍布伤痕的手猛地推开面前的少年,然后把目标对准地上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初开的白莲花包似的雪白少女。
比拉愣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去,无处安放的双手牵在一起。
“呼~呼~”
女孩在阵阵娇喘中苏醒,但依旧蜷缩着身体。
露露娅维对着比拉招呼了一声,对方连忙将外面的披风脱下。
破布制成的披风与比拉的火光组合在一起,女孩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红晕。
她醒来之后,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良久过后依旧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
露露娅维甜美的嗓音似乎使女孩放下些许警惕。
就这样,如细碎的石子在水面上荡起的阵阵波纹,女孩用带着长长“回音”的话语讲述自己的来历。
她自称尼露,一位巫师的奴隶,被其抛弃在雪山上。
“谢谢你们帮助我,接下来请让我跟着你们上山,可以吗?”
“小妹妹,这句话流利很多嘛。”
“…………”
露露娅维皮笑肉不笑,把比拉挡在身后。
“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是怎么在这片神明‘遗体‘上存活这么久的?”
“…………”
女孩死死盯着露露娅维,身板瞬间挺直了不少。
“正常来讲,越往上走,被火焰神力吸引的怪物与野兽就越可怕,不信它们见到你都是绕着你走的。”
“确实,它们都是绕着我走的。”
露露娅维收起笑容,握紧剑柄,带着看剑桩一般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尼露。
“什么意思?”
“我是隔绝圣体。”
“巫师会把上好的研究材料扔在雪山送死?”
“我已经失去了研究价值。”
“…………”
露露娅维无言,而比拉这时把嘴伸到了露露娅维耳边。
“!你干嘛!”
少女用略带娇羞的愠怒语气说道,虽然带着面纱,但仅是薄薄一层,变得不太妙的表情上的可以轻易捕捉到。
“嘘!”
一根食指隔着面纱抵住露露娅维的嘴,少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生气地咬住他的手指。
“疼,疼!”
隔着黑纱,比拉的手指上显现出浅浅的牙印,还没等继续开口,便被露露娅维带到一边。
“现在她听不到了,有话快说。”
露露娅维故意拉低嗓音。
“我觉得,还是带上她比较好。”
“她说她是隔绝圣体,你就真信?”
“不,我是指,‘真诚’。”
露露娅维恍然大悟,迅速在口袋中摸索起来。
待到把药扔给女孩时,她却选择欣然接受,这让比拉放下戒心。
二人的身边至此多加一人,但露露娅维看尼露的表情,却始终带着敌意。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好不容易获救却又要跟着我们铤而走险,这真的值得吗?”
“你当初不就是像这样跟着我的吗?难道说你也有什么目的。”
“…………”
此时,两人殊不知自己的对话已经全然被女孩听去。
而名为尼露的少女,也只是这样跟着他们,闷不做声。
终点的火焰格外耀眼,比拉不自觉的颤动的内心,仿佛此刻就是生命中节奏最澎湃的高潮。
拯救、希望、复仇…………
前方就是火焰杯所在的祭坛,离那些所渴望的仅剩一步之遥。
先前用火柴续命的举动无异于饮鸩止渴,而改变命运的罗盘近在眼前。
何等的喜悦、何等的激动,心脏仿佛要自己飞驰而出,却又被坚硬如铁的冰墙挡住。
少年的嘴唇紧紧合在一起,而露露娅维在一旁提醒着:“这是冰蝉神的后裔。”
比拉仰视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三倍的冰蝉,下一刻却已经蓄势待发。
火焰与寒冰碰撞,数十米的高墙轰然倒塌。
在一片碎冰之中,少年的身影闪过,而那欲加阻拦的冰蝉此刻却被一柄剑身通体青绿的长剑刺穿翅膀,顿时失去了飞行能力。
尖锐的叫声响起,完全不似蝉鸣的蝉鸣欲将耳膜震碎。
然而,这刺耳的叫声却又在下一瞬被露露娅维一剑斩断空气、阻断了传播。
少女甩了甩剑身上的雪花,顶着漫天寒霜向冰蝉攻去,而后剑光与凌冽的寒风交汇,两者纠缠在了一起。
而此时,比拉已经趁机来到了火焰杯前。
祭坛四周是永不熄灭的火把与岩浆池,一排排金煌耀眼的纹路在杯身盘旋。
少年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在上面。火焰像是感受到了一般,发出“滋滋”声响。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人声。
“你终于来了,贡品……”
掩饰住惊讶,比拉尝试问道:
“你是?”
“尼尔霍加德。”
“!怎么可能?”
“不必惊讶,上一个贡品也露出过和你现在相似的神色;也不必怀疑,因为蒙琪多家的使命就是被我当作口粮。”
“你在说谎。”
“呵,你不会以为那个冰蝉和小姑娘能杀死我吧?”
原本在杯身盘旋的纹路在一阵火焰的燃烧声中跃起,像绸带般绕向比拉的周身。
看着被火焰渐渐吞噬的身影,火焰杯中传出的人声越发狰狞。
而此时,原本应该走向沉寂的少年却再次开口。
“就算这是骗局又如何?”
“!怎么回事?”
“在刚才我就发现了,你与我并非你单方面的吞噬,而是漏斗的两端,我不信我一定会输。”
“…………”
少年一口气点燃所有火柴,形势瞬间逆转,飞舞的火焰绸带逐渐退去,比拉坚毅有神的双目再次出现在火焰杯前。
看着那杯身光芒黯淡下来,比拉深深松了口气。
“呼,我还以为要死了。”
“是的,你就要死了。”
渗人的声音传出,比拉看向已经“熄灭”的火焰杯,露出一副“这不可能”的表情。
然而声音结束后是压抑得让人无法转身的寂静,寂静的角楼处仿佛有蠢蠢欲动的野兽对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忽然,宛若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呼啸的狂风夹杂着人声传出。
“你以为真正的尼尔霍加德陛下只有我这种程度,后人?抱歉了,别怪我…………而且你的同伴应该顶不住了吧…………“
比拉一惊,猛地看向背后的森林,却已经没有了交手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
“露露娅维!”
另一边,少女刚把剑从冰蝉的身上拔出来,随后看向对着她冷笑的尼露。
她顿时露出敌意,或者说她从未对这位自称为尼露的少女放松过警惕。
“你不是隔绝圣体吗?怎么,难道你有抵御‘真诚’药效的方法?”
“凡人的东西而已,吃多少对我都没用。”
“所以,这是否在变相告诉我,你就是曼达罗厄?”
“有点头脑,但人终究只是人,只会通过外貌来猜测身份。”
女孩依旧冷笑不止,双手缓缓化作岩浆。
“看我长得白就以为我是那只蝉?既然猜到了我是神,就不该怀疑神的伪装能力,更不用说强于普通神的大神,特别是我尼尔霍加德!”
说道最后一句时,女孩的嗓音顿时化作沙哑的男性嗓音,数道岩浆从地面喷出。
露露娅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瞬间又被她沉着的内心压了下去。
“怕有其他人惦记,我特意来看看和贡品同行的都是谁,没想到有剑圣徒弟…………你可以走,我暂时不想和那个耍剑的家伙的传人交手,你明白吗?”
少女提起剑,眼中敌意不降反增,流淌在剑尖的些许光泽此刻却是格外刺眼。
“哦?”尼尔霍加德起了兴趣,双手叉腰。原先与普通女孩无异的外型已经被狰狞的模样完全取代,岩浆与火焰组成的躯体上,是一颗形似水晶的头骨。
“你是想要挑战我?”
言必,岩浆已经将半径数十米处化为热池,雪地下百年不化的寒冰也开始缩减。
露露娅维没有被吓退,脚踩在岩浆中唯一冰面上。
“我觉得以我的身份,有资格讲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目的是什么?”
“呵。”
尼尔霍加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呵呵,我那个心术不正的信徒,蒙琪多家的初代炎圣,在我被封印前和我做了个交易。只要我给他六分之一的神力,就把后代的生命献给我,助我冲破封印。而我看他那时被初代剑圣追杀,就逼他签订契约,但会让他60岁时化为火焰杯,在我突破封印时才能重获新生,而急着逃命的他也只能乖乖答应。所以,你的那个同伴是我的贡品,他祖先亲自献给我的,这件事即使有人做错了,错的也不是我,也与你剑圣一脉无关。”
尼尔霍加德在最后一句特意强调了“剑圣”二字,把这些告诉露露娅维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了。至少现在,尼尔霍加德还不想招惹剑圣。
“露露娅维!“
树林中穿梭并回荡的喊叫声打破一人一神的对峙,一个既亲切又不想在此时看见的脸出现在露露娅维面前。
“比拉!”
少女踏着岩浆池中的冰块跃起,然后全速向着比拉狂奔。
“快跑!”
比拉注意到露露娅维的神情,于是心领神会,立马横起脚急刹,脚踝快速扭转,瞬息间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看着身后步步紧逼的岩浆,露露娅维双脚腾空,一剑斩乱空气,借着爆发的气流如离弦之箭射出。
而被一把抓住的比拉先是一惊,而后看着露露娅维被狂风吹走面纱的脸不由得愣住。
注意到他的视线后,露露娅维吐槽道:“都什么时候了……我的脸再好看也等会儿再看吧……”
“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错觉罢了。”
两人正聊着,一排数十米高的冰块映入眼帘,挡住了而人的去路。
“这有条岔路,我们分开跑。”
露露娅维点头答应,比拉朝另一方向跑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少女收起手中的剑迅速逃向另一边。
无论后面炽热的火焰多少躁动,铺在路上的白雪依旧保持并守护着最初的宁静。
一步一个脚印,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她些许回忆:
同样是在雪地里,一个男孩拉着她的手奔跑。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露露娅维…………”
“你看,我说我有办法带你逃出来玩雪吧。”
“我,我还要去练剑呢…………”
“别着急嘛,练剑总有机会的,而玩雪只有这一次……”
………………
带着些许落寞的笑容出现在露露娅维脸上,而身后爆鸣打破了少女的回想。
天空,被神力染成了赤色。
火柱,在同伴逃走的方向升起。
噩梦,仿佛就要取代美好。
“比拉!”
…………
在丛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听不到同伴的呼喊,而耳边回响的,是神那戏谑的笑…………
“与我而言,你不过是个可怜的贡品。”
少年没有放弃,将对方的嘲讽视若不存在,焦黑的手心燃起火焰。
“你忘了,炎圣的力量是谁给的吗?”
反抗的欲望破灭,比拉感到火焰将自己反噬,然后比先前火焰杯中猛烈十数倍的火焰袭来,眼角的画面,在红与金中唯余黑暗。
“剑圣之意,心剑!”
在尼尔霍加德享受“吞噬”贡品的喜悦时,数道剑气斩来,集腋成裘,斩在那水晶头骨上。
尼尔霍加德倍感意外,下一秒却浑身无力,意识渐渐退去。
他连忙点燃一缕心火,但却又被一只手掐灭。
只见黑色的世界吞没神明的意识,一句略带轻佻的声音传出。
“你好啊,尼尔霍加德。”
…………
比拉稍稍清醒,发现自己在露露娅维的怀里躺着,顿时就想起来,却浑身无力,此时才发两人正处于一处冰洞里。
“不要动。”
少女伸出流血的手,将药送进他嘴里,鲜红的血液也随着滑入口腔。
比拉很想说话,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只能支支吾吾地叫了两声。
“我用‘心剑’暂时斩去了尼尔霍加德的意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说不出话就先不要说了…………”
比拉闭上眼,两行清水从缝隙中流出,这是露露娅维第一次见他流泪。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被别人轻而易举地破灭。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最后他得到的只有欺骗。
一定很不好受吧……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即使她自己的血止不住地流淌,汇聚成池。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对方在自己怀中不再出声,直到对方完全睡去。
洞顶的冰渣调皮地咯吱作响,少女双指夹紧一划而过,就将其碾碎洒了一地。
少年身上火焰蚕食的痕迹犹在,露露娅维小心翼翼地用冰块给他降温,生怕将他吵醒。
她的目光有些发痴,回忆起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景象。
不是在两年前,而是一场宴会上…………
自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的样子,第一次被师父从奴隶市场捡回来时,露露娅维已经6岁了。
对她来说,师父曾是一切,就像父亲一样。
但剑圣的徒弟有许多,而她是悟性与天赋最高的一个,即便在其他弟子眼里,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因为是剑圣最具天赋的弟子,她被给予厚望;
因为是剑圣悟性最高的弟子,她必须刻苦训练。
因为是剑圣唯一的女弟子,她受尽师兄弟冷落;
因为是剑圣最重视的弟子,贵族对她抛出笑脸…………
她的童年并不快乐,或者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有“童年”,那只是在挥剑中度过的日子而已。
直到在一次六圣世家齐聚的宴会上,她遇到了那个少年,一个与自己很像的少年。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
“你…你好,我…我是剑圣莫兰德·霍伦奇的徒弟。”
有些内向的女孩支支吾吾地回答。
“哎呀,不是说这个啦,好不容易遇到同龄人,干嘛这么客气嘛。”
“可是……”
“没什么啦,不用怕,我叫比拉·蒙琪多,你呢?”
少年歪头一笑,那束耀眼的阳光照进女孩心里,使那心中的冰山融化……
可惜,不久后少年就忘了她,在那场未完成的宴会上。
她记得比拉是晕倒在雪地里……
后来,她才知道,蒙琪多家的后代,10岁之前体内的火焰会时常失控,每次都会燃烧掉前一小段时间的记忆……
再后来,她曾尝试去主动接近他,但每次比拉多会恰好忘记自己……
从那以后,剑圣就带着她到了帝国边缘、见不到比拉的地方。
剑圣是不凡的存在,剑圣的传人也必须不凡。因此在12岁那年,她被师父派去试炼。
机缘巧合下,她再次见到对方。但当她去接近他时,似乎一切都变了,少年再也没对她露出过阳光的笑容,仿佛与他曾经的一切都在那场雪中化为冻土。
她在心里,默默把那句“好久不见”藏了起来。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到他身边,试图找回他的笑容,即便他不记得自己。
或许这样不值得,但她知道,在考虑一件事情值不值得的时候,就说明自己是想要这么做的。
既然是想要的,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就像现在是否要为了他而去面对尼尔霍加德一样……
当岩浆再次蔓延到冰洞前不远处时,露露娅维深深吸了口气。
或许会死,但还是要救他。
当长剑夜噬皎光出鞘,便没有插回去的余地了。
她要面对的是,神的愤怒!
走出洞口后,才发现天空又换了个颜色,夕阳西下,余夕辉光汇集在剑身,脚下的路渐渐缩短。
火焰猛烈地燃烧着、燃烧着化作猛兽冲来,女孩迅速闪身躲过。
接着,一剑、两剑……剑光划过,岩浆四散,火星灼烧着她的衣角,然后是皮肤、发丝……
“明明不想杀你,何必呢?!”
恐怖的压迫感降下,挥舞长剑的手逐渐吃力,滔滔不绝的岩浆涌来,剑气已经斩不断那奔涌的巨浪……
看着被吞没的神影,尼尔霍加德却毫不在意。
就像,他根本没使多大力一样,即使他的本体被封印,如今力量十不存一。
但当岩浆退下,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股魔力……穿梭水晶!”
待他回过神来,长剑已经从后面刺穿他的胸口。
“剑圣之意,破魔剑!”
在露露娅维的呐喊声下,尼尔霍加德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
露露娅维另一只手紧握紫色的水晶,侥幸的心情暗生。
她曾听说过神力不过是强化后的普通魔力,用破魔的手段可以暂时击破,没想到却是真的。
“啊!”
一只岩浆手捅进她的腹部,在后背穿出。
少女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捏爆了穿梭水晶。
当她在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冰洞内,比拉在地上安静的睡着,露露娅维艰难起身,来到他身前。
双手扶在他的身上,却止不住的流泪与回忆着:
那时也是下午,昏黄的世界下是她练剑的身影。在她满身汗水回去的路上,她被一对父子深深吸引。
父亲抱着四五岁的孩子,那温馨的场面是常年在阴冷中度过的露露娅维不敢想象的。
她讨厌冷漠,当比拉冷脸对她的时候,那份生气的情绪是真的……但,她的童年生活却总是被厌恶的东西充斥着,让她也渐渐与内向和安静为伍。
一次,她鼓起勇气让师父抱抱她,这是她第一次对师父提出请求。
然而,收到的回答是:“用剑的人,不能依赖于他人而活,很显然你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不甘心,她也不想挥剑,一直以来只是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待。她很想有人抱她,甚至在教堂向上帝许愿时,也只是希望有人能抱抱她。
她知道上帝不存在,本身那种被描述为全知全能,连神明也望尘莫及的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即使存在,也大概不会回应她的请求。
而现在,望着比拉,她脑内产生的却是与自己那时向着空阔的教堂内那斑斓的天窗壁画祈祷时,那份渴望的情感。
“上帝欠我一个拥抱,就让你来替他还吧。”
她的双手颤抖着把少年上半身抬起,抱了下去。
她感受着别样的温度,下巴贴在他的肩头,泪水再也忍不住。
喜悦与胆怯交织,喜悦是因为得到了曾经梦寐已久的东西,胆怯是因为自己可能将要永坠冰冷的黑暗。
不舍中,她还是放下少年,走出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
可惜,没能看到他的笑脸。
而身后,少年渐渐苏醒,却依旧无法起身。他想露出和那时一样的笑容,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
发不出声,意识也再次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尼尔霍加德已经恢复如初,而露露娅维用来治愈的药都已经在刚才被火焰烧尽。
她的身形不稳,连提剑的力气都快失去,但就冲了上去。
神明没有留情,几次攻击下来,少女的剑便从手上脱落。
火焰化作绸带在她四周盘旋。
她躺在了地上,迎接着黑暗的到来。
直至……
一道阳光传来……
比拉从床上惊醒,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
缓了很长时间,意识才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
为什么,这次会梦到这些?
为什么,不是第一人称,而是这个视角?
为什么,我会有这些记忆?
为什么………我会忘记……
他的泪水不断沿着眼角淌下,身上仿佛还留着些许她的温度。
“露露娅维……”
目光再次来到双手,手心上仿佛浮现出她的脸。
“你还活着吗……”
“对不起……”
晶莹的水珠之物落在地上,映着朝日光景,点点光芒,宣告着黑暗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