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弗莱尔国王竟痊愈了。
所有宫中的人都觉得,这是神佑弗莱尔国王,神明不想让王国中失去明君。
国王自感精神百倍,全然不听御医再休息几日的劝阻,重新朝会理政。三个星期没见到国王的大臣们自是十分兴喜,秋收政策的讨论如火如茶,众臣提出不同的见意,丝毫未见那种所谓的明争暗斗,弗莱尔国王也当朝决定,三日后进行为期一月的秋收巡察。
莉莉安娜却不同往日。
“对不起,侍卫长大人,第一公女殿下说谁也不能进去,包括您。”
怎么会,不说不让自己进她房间了,就是现在这样不许人进出的要求莉莉安娜从没说过。
斯达莱特现在被两名待卫拦在她的房门外,只能喊道:“莉莉安娜,听得见吗?”毫无顾忌直呼名字。已经不管门旁边还有两个侍卫——他也习惯这么叫了。
“妾现在不想见人。”
简单的一句话从门的另一头飘来,斯达莱特却听出了集中异样——平日里莉莉安娜用惯了自谦称。可这一语“妾”却像刻意使用的一样。
但他无法说什么,只能离开。
之后一周内。斯达莱特只能在下午茶四点至五点这一时间见到她,其余的时间她就刻意躲着他。即使怡巧碰面,莉莉安娜就像没见着他那般,根本不予理会。
“父王能康复真是太好了。”似乎心事重重般,下午茶时,她没了以前那般享受。
“你昨天怎么突然就——”
“没事,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做,和被人……”话刚说到一半,莉莉安娜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头趴倒在桌子上,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发生什么了?”突发异样,斯达莱特急切地问道,赶忙站起身来走到她的座位旁查看情况。
“没,没什么……”一会儿,莉莉安娜就又坐了起来,推开了斯达莱特的手,“妾要走了,抱歉。”
不知为何,今年的枫叶落得比往年慢了。
神的庇护终究不是永恒,弗莱尔国王出巡时又遭刺杀,当即毙命,这一天或许是必然的降临。先前听父亲说,弗莱尔国王曾遭遇过大大小小十几次的刺杀,都来自敌对国家,几次险些丧命,却仍每次都坚持巡视。可这次,刺客得手了,被发现时,那人已用刀划破面容,投火自焚了。
虽说斯达莱特不像父亲一样担任近卫队队长,多少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父亲舍身保国王无恙,可到自己时却无能为力。
斯达莱特想去找莉莉安娜,可不出意外地没有找到。
直至弗莱尔国王的尸身被送回王都,丞相才决定对外发丧,并在大臣议会上命令严查刺客所属。
遵弗莱尔国王先前重病时的嘱咐,葬事从俭,可还是引得全王都的百姓自发跟着,直至弗莱尔国王的尸棺埋入北山的灵土,人民仍久久不愿离去,时有在山上哭晕的人被抬下山…
老人们都说,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为国王送葬的人群,满山的人,踏着满山的落枫。
真实的死因没有公布,只对外说是出巡途中暴病驾崩。
莉莉安娜不再是第一公女了,她已然是弗莱尔王国的女王。
看着登基朝会上的她目光无神地走向王座。
她经历了父王的病痛,然大病初愈又遭刺杀,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或许她不想见到自己,大概是因为这个吧。斯达莱特这么想道。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的大殿内将掀起如何一阵血雨腥风。
“朕知道,你们当中已经有人等不及了。”本到了宣读国策的环节,莉莉安娜却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说道,“是吗?上将军。”
她的语气不知道为何变得如此傲慢。
“恕臣不知陛下所言何事。”上将军被如此劈头盖脸一问,心生疑惑,还是镇定地答道。
“真不愧是上将军,只可惜……”女王冷笑一声,“若非朕早日发现,不然朕可就真是一日之君了。”
显然,女王所言指向上将军要发动改变夺权,可上将军昔日对弗莱尔先王赤胆忠心,如何会反?大殿的空气一时间紧张了起来,群臣间无人发话。
“臣对陛下决无二心,望陛下明察。”
“既无二心,为何私窃兵符?朕现在就明察清楚,”没给上将军自辩的时间,女王命令斯达菜特道,“搜身。”
斯达莱特遵令走到上将军身前,微躬至意道:“失礼了。”上将军与他的父亲同也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私下里他是叫上将军“叔叔”的,虽说不相信上将军会窃兵符,但也相信莉莉安娜不是空穴来风,还是一丝不苟地仔细搜查着。
上将军神情自若,他自然什么也没干,肯定不会被搜出所谓兵符。
忽然,斯达莱特心下一惊,摸索着朝服的双手感到下衣袋中有异物。取出,竟是调动近卫队的盾鹰符,那模样斯达莱特不会认错,记住各种兵符也是课程要求之一。
震惊的不只是斯达莱特,上将军和在旁边看着的大臣那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要将斯达莱特手上的那块铂金射穿。“朕不知道朕何负于你!你竟想害朕!”莉莉安娜怒吼道,声音尖锐得要将人刺穿。
站在大殿一角的两名侍卫听令走向上将军,可那自带的威严却让两人不敢上前押人。
“臣不知道这兵符……”声音满是不可思议的疑惑。私窃兵符当斩,可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这兵符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身上。
上将军立即想到他被人陷害了,脑中快速回忆着今天早上进入正殿时与他有接触的人…
可是女王不打算给他辩解的时间,厉声打断道:“来人,把弗莱尔王国这位表里不一的上将军送入国狱!”
“臣会自证清白的。”一语掷地有声,说罢,在两名侍卫的目视下走出了正殿。
兵符交还给莉莉安娜,可总觉得,眼前这个女王已不是她了。斯达莱特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兵符就在上将军身上的,更不明白上将军窃符的理由,就算是真心要反,如何就把如此要物放在衣服口袋里呢?
上位第一天就将上将军下狱。看着上将军被带出正殿,和侍卫长手中的物证,如此人赃俱获使没有一位大臣能站出来为上将军辩解,也没有议论纷纷,登基朝会继续,在群臣的疑虑重重中,女王宣布亲政,丞相站出来反对,却无济于事,什么先王遗策,女王根本不予理会。
晚上,莉莉安娜传他到议事堂。想起来,直至弗莱尔国王痊愈到现在,斯达莱特还没在下午茶以外的时间好好和她说过话。今早的情形越想越可疑,直觉告诉他上将军一定是遭人陷害了,要和莉莉安娜说清楚。
门外的侍卫推开了议事堂的大门,莉莉安娜斜着身子坐在议事堂上的长案后,一旁还有两个女仆端着茶水和点心伺候着。
可这种吃喝之类能自己做到的小事,她是不会用仆人的。
“女王陛下,臣觉得上将军……”有外人在,加之今早莉莉安娜宣布亲政,如此迫切地想掌握王权,斯达莱特还是决定不直呼名字。她已经不是第一公女了。
“上将军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了,今天已经有两个他的副将来为他求情,朕已经当作同党处理了。”女王将茶杯放到女仆手中的托盘中,声音慵懒地说道,没看斯达莱特一眼。
畏罪自杀?为何自己不知道这个消息。斯达莱特的心中不知是疑惑还是惊讶,回想正殿上上将军那句沉稳有力地的“要自证清白”,如何会畏罪自杀?况且,求情就是同党,这未免太不讲理了吧,她怎么会这样?
那个原本多愁善感,与他分享欢喜,与他倾诉悲伤,时不时就来依靠他的莉莉安娜不见了。
斯达莱特本以为前几日的莉莉安娜消沉于失去父王的悲伤中,才如此反常的,可事实似乎与他所想不同。女王,至高无上的权力,改变了她吗?
“朕要你当上将军。”她终于肯看他一眼。
“这就是你说的生日惊喜?我可受不起。”一反方才的正经,听到“上将军”的愣怔后,斯达莱特半开玩笑地说道。
“跟这没关系,”女王轻轻一笑,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话,颇有几分傲慢地说道:“这是告知,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还有……”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又讲道:“后天的朝会进行你的就职礼。之后朕允许你随时来找朕,不用通报,但只能谈国事。你可以走了。”
“谢女王陛下恩惠,臣告退。”
议事堂的门在身后光上,拦住了里面的烛光。秋天的凉风从一侧未拉上的窗户吹到了身上,直至心中也感到一丝凉意。
他的生日是冬天,还远着呢,她一直记着的,怎么会像刚刚那样敷衍过去呢?或说,现在的他在她心中已经是成为要草草应付的人了吗?
议事堂里的人不是莉莉安娜?
这个女王究竟是谁?
被莫名提拔为上将军,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女王是为了以此避开他,将他调动到上将军府去,见到莉莉安娜的时间只会更少,而且又有谁会听他这个才二十岁的上将军呢?前上将军的死疑点重重,曾追随先王时的那些大臣不会善罢甘休的。
父亲,我该怎么办?思绪万千,望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吞噬了星星的光芒,不见了星辰的闪烁,连那挂在墙上的剑也在此刻黯淡无光。
他的使命是守护。
可现在要守护什么呢?心里已经没了答案。
因为莉莉安娜似已与流星一同坠落黑暗。
一切,好像就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