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人没有回答。斯达莱特也早猜到莉莉安娜绝非是因她本身而变得残暴,不等沉默,剑已瞬间向身前劈去。
亦是那瞬间的闪电。反射的剑芒,让斯达莱特看清了白袍下的面容。
如神明般不怒自威的庄严。
随即,如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剑端未及之时,斯达莱特却重重倒在地上,有着地毯,沉闷地没发出什么声响。
“吾与女王陛下有约,不会伤汝,然汝若唤人进来,就休怪吾不留情。”一字一顿地。
这大抵是让他受命出征的原因,便是希望他死在战场上。
“你够了!当初妾与你立下的约定又遵守了什么?你毁了这个王国了,毁灭了多少生命了,你只是为了达成你心里的恶毒,就是个假扮成神的恶魔!”
斯达莱特倒在地上,身体如同被千钩巨石死死压住,如何挣扎也站不起来。只能看着莉莉安娜歇斯底里。不知何故,忽而涌起的心悸却将愤意一点点地化成不甘,把那心房的空气一点点地吸走,越来越难受。
“汝等对恶的定义是什么?或说,汝等弗莱尔王国的恶魔没有言恶之资格。
“弗莱尔王国是在罪恶的废墟中建起,汝的父亲最初也和山姆一样,在他所征服的土地上播种善良,引万民拥戴。可后来,他的心不知何时被恶魔侵蚀、整个王国也因他被恶魔吞噬。四处向邻国倾倒祸水,让整个国家沉浸在罪恶的正义中蒸蒸日上。五谷丰登只是不管那遥远的家破人亡,甚至可以为了他的父亲而去灭了一个国……
“住口!你这个胡话连篇的东西。”说罢,斯达莱特用尽全力将手中剑向那女人扔去,却在那黑暗中落向远处。
“上将军,汝觉得吾说错了吗。吾让汝进攻木西恩,似乎没让汝的军队屠城吧?若是取了彼等王族的项上人头即刻回兵,又怎会遭困?看来屠城在汝心里已是理所当然了。由此观之汝等被恶魔侵蚀之人,恶在汝等眼中已成了义。”
“那弗莱尔王国的人民也不应该为此罹难,妾可以为父王的罪恶偿命,但人民是无辜的!”
“莉莉安娜,别听她瞎说!”
现在连莉莉安娜也认为弗莱尔国王的统治是罪恶?
一声冷笑又唤起雷鸣。在两人耳中滚滚。
女人俯视着两人,满是讥讽:“可吾也给过汝机会了,女王陛下,或说,吾也给过这个王国太多机会了,可汝等仍未停止向恶魔堕落。
“汝等可曾听过怨泣,可曾有过一丝畏惧?吾名为恶毒,即消灭恶毒之神,汝等未曾看见过怨恨的泪水,因为住在心中的恶魔蒙蔽了汝等双眼,如果一个恶魔无法再认清是非,那就只能被罪恶消灭。”
雨点绝望地声音持续。面前那看不见的自称为恶毒女神的人,斯达莱特什么也做不了,莉莉安娜亦在黑暗中沉默。
“死有什么好怕的,人本生来什么也没有,”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再见了。女王陛下,吾会永远记得你的,这真是段美好的时光,汝等寄生命于他者的凡人,真是可笑。”
声音如水面即将散尽的波纹般遥远地飘荡,直至被雨声掩埋……忽而整个房间的烛台随一声震雷亮起,犹如在耳边炸裂的巨响,一瞬将黑暗驱散。整一片明亮的房间中,却只剩了二人的身影,那个恶毒女神却让人怀疑不曾出现过,可那黑暗中的声响和那一闪而过的面容仍清晰记忆于脑海。
她难道是位列第一百零一位的那无记载的恶毒女神?
“莉莉安娜!”
重压随烛光明亮而消失,斯达莱特随即快速起身,近到了莉莉客娜身前,不料,一直死寂般低着头的莉莉安娜竟在他靠近时一手抓住他腰间的枪带,就在另一只手即将抓住枪柄时,却被反应过来的斯达莱特一下子控制住了双手,还想挣脱的她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斯达莱特只稍微使劲,莉莉安娜便丧失了反抗力被摁倒在床上。
“斯达莱特,你放开妾…”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任凭莉莉安娜双脚踢着他的身体,直至她没了力气,又或是意识到了这只是徒劳,如被驯服的小动物般不再反抗,斯达莱将才开口道:“冷静点了吗?”
“嗯……”喘气声渐小……
“我明白你以前就不支持弗莱尔先王的外交战略,认为那样是不对的。但是,那和那个什么女神说的完全不一样,人类一直在互相争夺中走到今日,这不是所谓罪恶或恶毒。这是我们的本能,是人类生来俱有的私欲。”
莉莉安娜把头转过一边去,躲闪着,不再言一句,似乎是在默默地抗议,。
“所谓神明不过是高居天穹,轻慢人类的东西,他们根本不懂人之本性与人情冷暖,只是把世间当作一盘棋局,认为人类每一步都要按照他们的规则走。”斯达莱特说着,也松开了压着莉莉安娜双臂的手,在她头偏去的另一侧轻轻坐下,抚顺着那散乱的头发,声音如落于窗上的雨滴细细的清澈,“我知道你也有你自己的信念,世界上所有不一样的道路,都能看到星星。
“所以,能答应我吗,要一直坚强地活下去,弗莱尔王国还有希望,活下去,好吗?”
另一边的她迟迟没有回答,只是,这个充满着雨声与烛光的空间。又多了点莉莉安娜小声地抽泣。
看不见她的脸,只因手背轻抚泪水流过的脸颊。“真是的,怎么又哭了……”
好久,时间似乎忘记了流逝。又感觉如一瞬。女王寝室的门终于打开,走廊与寝室的灯,在推开门的一刻汇聚,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光线的交差点。当然,这百人的护卫队在门外守
着,除了没有见着一个人这一异样外就没有了任何异样,期间沃特派出半数人搜寻皇宫,终于探明。女王在回到寝室后,就命令所有侍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寝室,不到次日清晨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这些,似乎表明莉莉安娜已经知晓他们会发起宫变,她却只是等着他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等他。
见斯达莱特许久未有动静。已有几人按捺不住想冲入其间一探究竟,却都被沃特拦了下
来。
“再等等,相信他。”
莉莉安娜从房间里怯怯地走了出来,斯达莱特在她身后挡着。其实,他不在身后挡着,她也跑不掉的。
似乎连雨声也安静了。直至沃特下跪行仆从礼,侍卫们才反应过来应该要干什么。甲胄在身的缘故,是行侍卫的躬执礼。
“望陛下恕在下不敬之罪。”
“这……妾……”像是遭到了惊吓般,莉莉安娜如何也吐不出话来。
“都不必过样了,你们也知道她不喜欢的,”斯达莱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送她回去就行了,已经结束了,各位辛苦。”
回去,回到她原来的房间去。
回去,回到她的原来去…
好久没有这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睡着,听她的梦呓:“父王……对不起……”
终归,斯达莱特是发自心底的欣喜。她做为女王的所为并非她本身的意愿,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她还是她。至于那个突然出现,现自称女神之人,他打算明日再好好问莉莉安娜,再去神庙那跟神师打听打听。如果接下来还有时间的话。
“对不起,怪我,没能再早些察觉这些,错过了太多……”望着她月光下的脸颊,雨已停了些时刻,那窗上还挂着透亮的雨滴。
好想藏着,可怎么藏得住?
斯达莱特懂的,王国存有的希望已经不大,山姆不接受和谈,说除非把女王的头颅交出来。
对斯达莱特来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是自私的,自私到宁愿献出生命。他已筹备好南逃的路线,一路上都有亲信接应,她会在南边的一座小镇里,在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地方,无忧无虑地生活……
伫立于廊上向窗外望着。这雨,打落了所有树上的枯黄,洗去了原本红枫铺满的庭中红染。
在那模糊不清的梦中,那个无尽的深渊,原本紧紧拉着她的手倏然松开,迅速下落着,他的脸也在那瞬间汇聚成一个小点,无助地望着,直至那点汇成了星星的闪耀……坠落感让莉莉安娜从床上惊醒,口中不由自主地就吐出了他的名字,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唯有余温还留在手心。
从床上坐起,发现心中的燥动难以再平静入眠,索性走到桌前,却发现烛灯已没了灯油,推开房门,遇见正巡逻的侍卫,麻烦他去取灯油还有墨水。
她没有说给斯达莱特听,心中害怕。也到知道说了亦是无用。昨日恶毒女神便悉数将帖
身侍卫队派出城去,表面上是只说半数,他们带着女王的书令在去往其余弗莱尔王国剩余的十三座城池的道路上,会令内容是相同的:开城投降。追已是莫及,或许次日就会收到守将开城投敌的军报了。几日后,王都就将成为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