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玉心无的家乡位于极东的岛国,她自己也是出身名门,乃是丰川幕府将军的次女,为了巩固幕府的权威,她在很年幼的时期就被过继到了北州泉玉家,作为养女进行培养,此后她并未和其余姐妹一样成为政治联姻的产物,而是在神之信仰风靡的北州做了净神巫女。
净神巫女乃是樱乡所崇拜的“以黎支天”大神的祭祀,巫女与当地大名地位相当,从小就会接受上好的教育,无论是武艺还是文艺都必须出列拔萃。
因为只有变得完美,净神巫女才能成为“以黎支天”的妻子,在十八岁那年乘坐木舟深入白湖,嫁给以黎支天,以换取北州三十年的风调雨顺。
对于泉玉心无来说,这也是一种荣幸,她将成为一位完美的净神巫女作为自己人生目标。
可是两位异国访客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那是一位衣着古怪且简朴的金发传教士,还有一位异常美丽的少女,如果说那位传教士少年给人的感觉就是年轻稚嫩,那身旁那位金发女子就只能用完美无瑕来形容。
无人会厌倦那几乎完美的外表,她的言谈举止仿佛都是真理,令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这俩人据说是从遥远的西方漂泊而来,为的并不是传教,而是收集并记录异国神明的资料文献。
因此泉玉心无就和他们开始交际,并且逐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从小深居神阁中的心无自从离家后就很少与人洽谈,因此她相当珍惜这段友谊。
少年温柔文雅,富有学者风范,那位女子博学多才,精通各国语言,甚至能帮泉玉心无解读一些上古的文献,可以说彼此相处的那一年是心无最幸福的一年。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心无年满十八的那一年,既是她的“完璧之日”,需要只身前往白湖,将身心都奉献给以黎支天。
得知这个消息后,那两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传教士费尽口舌劝诫自己放弃此行,哪怕和他一起离开樱乡也好,总之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至于那位少女,她说出的话让心无气愤至极。
“我寻思这些神不应该都被耶律杀光了吗?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在这个偏僻之地幸存,而且还不收敛点,索要祭品来换取数年平安,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呀?要不心无,你带我去瞅一眼,如果此言属实,那就顺带着把他收拾了。”
如果说英诺森的话让心无感到黯然神伤,那么耶律此言无疑是戳痛了她的神经,践踏了她的底线,以至于心无没有忍住,上前掌掴了这位出言不逊的人。
那一巴掌扇下后,整个厅堂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对于心无而言,恐怕此时的她有愤怒,也有后悔......金发少女是她的朋友,也是学习各种知识的良师,这份感情自然难以割舍,但是她觉得为了完成使命,也为了让两人不再纠缠下去,有些事情就必须要做个了断。
“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心无下达了逐客令,从那日起,直到她乘坐木舟深入白湖,再也没有面见过两人。
寒风潇潇,千里飞雪,白湖岸上银铃乍响,身着深白色祭祀服的巫师们摇着铃铛,跳着通神舞曲,以古老的歌谣和飘散的纸钱为新娘送行。
身着白色嫁衣的巫女新娘呀,她要前往的是湖的彼方,在那里会有白狐摇旗,神龟贺彩,蛟龙起舞,鱼人歌唱,以黎支天会在对岸的神社中携子之手,前往美好的幻想乡。
......
期待与落寞充斥着泉玉心无的内心,她的小舟行至湖畔中央时,那座岛屿出现了。
但是岛屿上并没有民谣所传颂的一切,而是充满了死寂,浓雾让她看不见岛上的详情,只能隐隐瞅见有一座高山。
寒风呼啸,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恶臭,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闻了一口死人堆,反胃,恶心,恐惧,一系列情绪瞬间笼罩了她的大脑。
“怎么回事......以黎支天大人呢?”
她这个问题很快就得以解答,但可惜的是回答她的并不是以黎支天,而是眼前那地狱一般的场景。
整座岛屿都被灰白色的尘土覆盖,地上立满了木桩,一群妙龄少女像木偶一样被定在木桩上面,她的腹部生长出了一根血色的管道,这些人脸上没有一点神色,甚至有些头颅已经化为白骨,身躯依旧在不断输送着血色的不明液体。
管道绵延至岛中心的那座山,但心无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山脉,分明是一具巨大的尸体!
一具身着华丽皇廷服饰,全身被爬满黑色血管的枯槁尸体。
根据服饰上的画作,以及尸体的整体姿态可以判断,那就是北州信仰的大神——以黎支天。
怎.....怎么可能!
心无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一幕,以黎支天尸体上盘坐着的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具即身佛,整座岛屿的邪气都是由他释放出来的!
那座妖佛...吸取了以黎支天和这些净神巫女的力量...?
心无产生了这个想法,正当她决定立刻划船逃时,妖佛突然睁开了眼睛,在那对白蒙蒙的双眸注视下,少女瞬间失去了抵抗能力,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朝即身佛移动。
要死在这里了吗....?以黎支天大人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吗,北州人众人都被这样一个妖物迷惑着吗?
心无那是充满了后悔与恐惧,她既不能相信以黎支天已然陨落,更不容许这座妖佛继续蛊惑众生,但是二者之前的差距实在过大,以至于心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绝路。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拍在了她的肩上,心无瞬间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警惕地看向身后。
“哟,看来你挺喜欢那个老腊肉啊,头都不准备回一下,我们叫你好久了。”
“看来又被你猜对了呢,这里果然没有什么遗留的神明,只存在着一个残害世人的妖物,真不愧是你呀,海德薇莉。”
海德薇莉,圣主行于凡世之中的化名,也是她附身的这位少女原有的名字。
二人的出现带给心无的震撼不亚于看见这尊即身佛,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即身佛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整个世界突然迎来一阵重压,湖面都因为这阵重压下降了几分。
英诺森看见这尊妖佛后脸都吓白了,英雄救美是很不错,但是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实力啊,自己这个奇迹都不会几个,也没有被圣主注视过的废材可没有办法逃跑啊。
海德薇莉凝视着那扑面而来的压力,以及那尊窃取神明之力数千年的妖佛,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去,回望身后的二人。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难以捉摸,我原本想和你走得更远,甚至共度一生的...英诺森呀,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走。”
海德薇莉一把推开二人,缓缓走向那座妖佛,可是英诺森却在这时拉住了她的手腕,走在了她前面。
“怎么可能!海德薇莉,一路上这么多困难我们都克服了,相信我,总有办法应付眼前的情况的!还是那句话,哪怕圣主从未注视过我们,作为信徒也要贯彻自己的宗旨......至少我们得完成最初的夙愿!”
“环绕世界旅行,记录神话传说,传播教义,为教会进一步改革做准备......我可不允许你死在这里,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困境吧。”
......
听到这句话,海德薇莉发自内心地笑了,随后回过神去,给予了对方最为深情的一吻。
“嘛......所以无论是我还是‘海德薇莉’都喜欢这样的你呀......不过这次你并不能做什么,眼前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凡人能够对付得了,后退吧......”
海德薇莉抽出一把圣金锻造的长剑,这把剑刃是英诺森从未见过的神兵,仅仅只是闪烁的光芒都足以灼伤那尊妖佛。
“英诺森,你不是一直觉得圣主没有注视过你吗?好好看看吧,她会为你做出多大的牺牲...!”
“你什么意思......莫非你是...”
“吾乃圣主耶律,同时也是你旅行的伴侣,海德薇莉-诺门!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关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此言落下,还处于震惊中的二人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战,那是一场足以撕裂天地,让凡人望而却步的恐怖对决,那是属于神明时代的对决。
结果不言自明,圣主的力量是压倒性的,窃取神明力量的妖佛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很快就沦为了剑下亡魂。
耶律得胜归来时,英诺森早就准备好了弑神铁拳,好好拷问一下这位欺骗了自己数年之久的神明,可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耶律走向英诺森,想要得到的仅仅是他一个怀抱,一个赞扬,可是办不到,就在她解决掉即身佛的一瞬间,双手以及腹部的伤口就开始作痛,她的右手先是化作一阵金沙散去。
“果然是这样吗......朗基努斯的伤口还未痊愈,海德薇莉的身体无法承载这股力量。”
圣主的凡间化身早已被朗基努斯击杀,从此以后她便不能行于凡世,可是那位名为海德薇莉的病重少女在临死之前不断祷告,希望自己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将圣主的教义传播给更多人。
于是乎圣主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部分灵魂碎片融入海德薇莉的体内,二者的灵魂合二为一,圣主便以这种方式再度重返现世,帮助她实现遗愿。
如今这段美好的旅程看上去要结束了呢......
“海德薇莉!”
英诺森想要上前抓住海德薇莉的手,可是轻轻一碰,她的手臂便化为了飞灰,耶律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具身体,甚至是海德薇莉的那位少女的残魂在崩溃。
她在返回圣堂之前,或许只有一句话能对英诺森说了,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有着千言万语。
最终耶律将选择权给予了海德薇莉,替她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永别了英诺森,此行真的很幸福......”
寒风吹拂,圣主的凡间躯体化为了飞灰,世间恐怕无人会知道她再度降临过凡世,这是一段他人未曾知晓的传说。
哪怕第二天耶律就开始来骚扰英诺森了,他们彼此内心都明白,二人之间已经隔了一道障壁,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至于泉玉心无,她从那时起就陷入了深刻的愧疚之中,希望做些什么来弥补二人,可是却对自己能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直到耶律托梦,将一份熟悉的力量交给了她。
“这是以黎支天残余的力量,那个家伙似乎相当喜欢你这个净神巫女诶,当然也对我三磕九跪感谢解放之恩就是了......拿着吧,拿着吧!”
耶律把这份力量交给泉玉心无后,握住少女的双手,郑重其事地对她嘱托道。
“心无......我之后可能就无法像之前一样照顾英诺森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替代我.......不,是替代海德薇莉为他做点什么,至少好好保护他吧,这个家伙今后的路可不好走,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更危险的情况,所以还请你好好照顾他。”
“我......真的可以吗?”
“嗯!至少保护好他这一点我是放心的,我和以黎支天都看好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太勉强的话就算了。”
“我答应......无论是作为对您的回报,还是作为对英诺森的补偿,我都愿意接下这一使命,我会成为他的守护者,替您走完未竟之路的......”
“那么......十分感谢。”
圣主柔和一笑,二人之间秘密定下了一个约定,这也是泉玉心无之后的人生信条,她陪着英诺森重走了二人来时的道路,一起回到了教国,逐渐从他的守护者,变成了他的白手套,刽子手。
但泉玉心无始终无悔,因为她知道这是自己需要去弥补的,以及......英诺森和海德薇莉二人为了改变教会,改变这个世界必须的牺牲。
如今泉玉心无会用自己的行动,以及果断的杀戮,去回馈二位友人的牺牲......
以黎支天的力量已经被她炼化为了独属于自己的锋刃。
她将太刀竖立于面前,双目闭合,一阵寒风席卷沙丘,幽寒的杀意笼罩了她周身数百米的一切事物,威尔德林身处其中时不禁浑身战栗。
这是人类不该拥有的杀意,他在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了一位戴着鬼面铠甲的巨人,正按捺刀柄,静待拔刀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