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陈楚被早上值班的阿姨发现，救护车来了后当场就宣布了死亡。三个小时后，我被警察带到了会客厅，对陈楚死亡的细节进行盘问。
警察说只是聊天，问我一些那晚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必紧张，并且给了我一个泡着茶叶的纸杯。
为了让自己尽量自然，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有一股酸涩的苦味铺面而来，茶叶也并没有泡开。
问我话的是个女警，她叫金叶。女警并不和善，屋子里六双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即便人的确不是我杀的，但我还是不免有点紧张。这里的氛围算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小薰。
陈楚是小薰杀的，在陈楚死前其实我就可以确定。原因是厕所里的那只盒子。
盒子里放着的是小薰的小黄鸭拖鞋。我的是蓝色的海豚，鞋子里我们一起买的，我不会认错。
小薰在楼顶见到陈楚的时候穿的一定是她的帆布鞋。因为那双鞋摩擦力足够大，行动起来也更为方便。学校楼顶铁网虽然不高，但如果想把谁推下去，难度也不小，穿拖鞋一定会碍事。所以小薰提前把帆布鞋藏在厕所，把陈楚约出来后在厕所换了鞋，然后从厕所的窗户直接爬到楼顶，躲掉监控。这样走廊上的监控也只能拍到半夜只有陈楚一个人爬上楼顶。
但不巧的是，我并不知道那夜会发生什么，监控精准的拍到我在陈楚死亡前的那段时间里去了厕所。
我说，“那天晚上肚子疼，所以半夜去了厕所，陈楚是那个期间跳下去的吗？”
金叶抬起头瞥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问，“几点去的厕所。”
“三点多一点，醒的时候看了眼手机。”
“在厕所里有没有碰到别的人。”
我做出了思考的动作，“那个时候厕所大概有人，但我们没碰面所以不知道是谁。”
“厕所有什么异常吗？”
“记不清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关于陈楚。”
我本想说不知道，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就主动提起了Gland。但警察的反应却令我出乎意料，他们好像完全不知道gland的一样，反而询问我为什么觉得陈楚会和这个组织有联系，只有金叶仍旧在死死的盯住我的脸。
我改口说，“学校里都流传着这么一个放高利贷的组织，陈楚很少来上课也经常夜不归宿，所以我会这么怀疑。”
那些人的反应好奇怪，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我挠了挠头发，再次补充道，“这些其实大概率都是传言，就当我没说。”
金叶忽然问我，“你的手怎么了。”
我下意识的想要捂住手背，可好险，还是忍住了。我的手背上多了一条长长的创可贴。陈楚死前一定还想拼命的抠住什么，所以殃及了在窗户旁的我。
但这些不能被金叶知道。我不能被金叶知道我目睹了整个过程。我说，“被宿舍楼下的猫不小心抓到了。”
“我能看看吗？”
我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创可贴揭了下来，被陈楚抓过的地方还在泛着红。我面上没有一丝情绪，心里却在咒骂，为何偏偏是那么显眼的地方。
金叶十分认真的盯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几乎要触碰到那道伤口的时候，我把手缩了回来，我说，“金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等会儿还有课。”
金叶忽然靠近我，她两只眼睛都紧紧的把我包裹住，她说，“你不知道吧，陈楚有可能不是自杀的。虽然留有遗书，而且除了她监控里没有第二个人上过天台，但是还是有一些与自杀相矛盾的地方。比如自杀的人在跳下去的时候会有起跳或推离的动作，但陈楚坠落起点与落点连线与建筑的夹角过小，而且陈楚死亡时是仰面朝上的。”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卖了个关子，”最重要的是，陈楚指甲里有明显的异物，跳楼的墙上也有抓痕。”
我没有说话，四周忽然就一片寂静。四月份，我忽然感觉今天穿的还是有些过薄，在我想开口的时候，金叶抢先了一步，“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但就是这样，就算是明显的自杀，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我记得三年前我也跟过一样案子，自杀的是个律师，他把自己锁在家里，向自己血管里注射了整整一百毫升的空气。人死的很痛苦，在临死前他层苦苦的用头撞下一扇门，估计受不了自杀的痛苦，临时改了主意，可惜那扇门被他锁死了，最终他死在了自家的地毯上，头破血流，大小便失禁，连十根手指都是鲜血淋漓，真是惨啊。虽然最后判定的是自杀，但他的亲友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件事情。而我们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的脸忽然变得苍白无比。为了不想让金叶看到我的表情，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我狠狠的按住它，故作平静的问金叶，“你相信他是自杀的吗？”
“这个倒还不好说。”金叶瘦巴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干警察这一行，是需要证据说话，而不是动机，毕竟人是会变的。”
我无法再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因为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翻滚，眼前的世界猛然间灰暗了几个度，金叶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却再听不清她说什么，冷汗一下从身体各处渗了出来，而它们像硫酸，要把我的骨头融化殆尽，我伸手攥住扶手，企图保持自己最后的平衡。即便身体几近无法支持，我的思绪却异常的清醒，我想这完了，怎么偏偏都是这个时候。
我强撑着身体最后一点动力，扶着桌子对金叶说，“我可能…可能有点低血糖，有没有糖……什么的...”
金叶仿若没有看出我的痛苦万分，她的声音仍旧是平静的没有情绪的，她说，“大概有。”
旁边不知是谁扶着我喝了纸杯里的糖水，而金叶坐在我对面观察着我，她始终都没有动。
我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难受也风一般的消失，只有衣服还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会黏腻腻的，让我很难受。
我说，“早上没有吃饭，我想回去了。”
金叶点点头，她终于没有再逼迫我回答任何问题，
我跌跌撞撞的走出会客厅。
我走在人形道上，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觉得身上好多了，刚刚突如其来的低血糖好像只是我的幻觉。马路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从我面前飘过，我却看不清每个人的面貌。
因为我的脑海里逐渐只剩下了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
金叶最后提起的那个案子，她像是不小心，只有我心知肚明她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她还在怀疑，三年前，父亲不是死与自杀，她甚至怀疑，陈楚也是我杀死的。
她最后看我的眼神，甚至连我自己都要这么怀疑自己。父亲死在三年前，我放学的一个下午。我和朋友一起回家，打开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巨尸体。他死前是我的噩梦，他死后的样子，也是噩梦，一直贯穿着我的夜晚。
金叶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又死那么惨。直到金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和金叶的见面，不只是从这里开始的。三年前，我记得他们介绍起金叶时，是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她比普通警察更不好对付。那个时候她就一直纠结父亲不是死于自杀，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我走在路上默默的想，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有第二次见面，金叶不会放过我。
但我没想到，比起她的第二次造访，先找到我的是另一个女生。
那个时候，她在一个很不合适的时机找到了我，我们在楼梯间狭小的环境里，她告诉我她是陈楚的朋友周瑶，并要求我交出一样东西，不然不会放过我和小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