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金叶所说的,崇光小区光明正大丢在花园里的尸体,扎在尸体脖子上的针筒,如果那天我正被赶过来的警察看到,虽然人的确不是我杀的,但也许会引来一大堆麻烦,特别是像金叶那种知道当年我父亲怎么死的一些人。
但令我惊讶的是金叶并没有想把那起案子联系到我身上的想法,她甚至是在私下告诉我这件事的,说明她并没有向其他人说起案发时我在现场的事情,而是提醒我有人想栽赃我这件事情。她为什么要帮我,还是她有更大的计划。最重要的是金叶究竟是哪一边的人,我仍旧摸不清楚。
晚上回到学校,我和小薰说我在外面吃过饭了,不用等我。实际上除了下午喝过一杯咖啡之外,我什么也没吃,因为没有胃口,而且我莫名的第一次不想主动的见小薰。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我原本已经给自己找好解释,不再为它纠结了,金叶说的命案让我再度难受了起来。
因为如果联系上那场命案的话,我无法不想到小薰,以及她购买的那把小刀。金叶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何智博死于失血过多,因为被人捅了个对穿。
太荒谬了,小薰那样瘦瘦小小的人怎么能做那种事情。她那么善良,天真烂漫的被我捧在手心里,在我的字典里她是美好的唯一解释,怎么能和肮脏的尸体和刀联系在一起。
但我内心的一个黑色的声音问我,你忘记陈楚的事情了吗,是叶小薰亲手把那个女生推下楼的。我反驳自己说那不一样,陈楚是罪有应得,而小薰和死去的何智博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小薰为什么要杀他。我自诩在小薰身边那么多年还是足够了解她的,一个拒绝别人都要犹豫半天的人怎么会选择主动伤害别人,甚至是我?我是小薰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天之中有大半天都会形影不离,有聊不完的话题,喜欢相同的电影。
但脑子的另一个声音问我,如果小薰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为什么不把陈楚的事情告诉你。小薰其实有很多秘密,只是我从来没有探究过而已。小薰身边的神秘人,小薰从未向我提起过,我甚至连猜疑的对象都没有,小薰死后凌晨的夜晚我总是能莫名遇到小薰,她徘徊在走廊,只是因为睡不着?还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阴谋。这些天我们仍旧在一起,但我觉得彼此都满腹心事,包括那天住在我家小薰的哭泣,她在为什么而哭,是不是每晚她都会这样哭着睡去,她究竟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我究竟,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吗?
我不想相信心里的猜忌,我说就算小薰有动机,她也完全做不到把一个成年男性的尸体搬下来运到花园里,而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如果是小薰身边那个一直未露面的神秘人在帮她呢。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很清楚吧,为了警告跟踪她的你啊。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像是被谁捅了一刀。这样想一切才无比的合理。因为当年放学后和我一起看到父亲的死亡现场的人正是小薰。她知道父亲是死于空气栓塞,而且案子还存有疑点。
然后那天小薰在路上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在楼道里巧妙的甩掉我,然后前往何智博的公寓。何智博对于漂亮的女孩可能没有一点防备就被捅了对穿,然后小薰身边的神秘人再将他的尸体搬运到花园里,在他脖子上插上针筒用来嫁祸给我,或者警告我。
可是我本人都被我的想法吓到了。我知道我此刻的想法很荒谬,但我像自虐一样脑海中反反复复寻找这种可能。
晚上宿舍那群女生吵的我睡不着觉。脑子里乱哄哄的,手里钻着和小薰一起买的一条红绳串起来手链,上面一个一个彩色的小石头都是我们彼此为对方挑选的。
我后来在想要不把所有的计划放弃吧,小薰应该是不希望我知道她的秘密的,被霸凌的事情小薰都没有和我提起,我却要主动打破她的生活,这样会让小薰为难,我不想让小薰为难,不想看到她夜晚偷偷哭泣的样子。
如果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凌晨三点目睹那个叫陈楚的女生死在宿舍楼下,没有打开小薰的书包发现那部不属于她的手机,没有向黄文鸢刨根问底得知小薰被霸凌的事情,没有跟踪小薰,甚至那天晚上没有留小薰住下,也许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其实是个很胆小懦弱的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强大,我一直知道我活在对父亲的恐惧里,即便偶尔反抗他的暴行心里也知道我永远逃不出他的阴影。因为我知道刚开始是无法反抗,后来只是不敢反抗。我像被拷上脚镣的动物,纵然某一天脚镣断掉了我都不会在原地挪动一步,因为父亲给我的恐惧无语言表。
后来重新让我成为人的是小薰,遇到小薰时,我前十几年所有的扭曲的痛苦在她面前都只像午夜的梦魇。醒过来发现这个世界仍旧是美好的,清晨的光可以透过缝隙落在我身上,我们走在路上身上有阳光的香气。小薰和我说话时细细的声音带着甜味,能让我以为我本就生于安宁。
可此刻我才知道哪怕脱离父亲,平凡的生活荡起一丝涟漪都会让我不安,我甚至没有勇气告诉小薰我的爱。我以为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小薰先喜欢上一直注视着她的我,但实际上就是因为我的懦弱,害怕被拒绝,甚至害怕她会觉得我恶心,甚至普通朋友也无法做成。
没有小薰的日子我承受不起,哪怕知道被她背叛我也无法放弃这份爱。可现在的我很无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寻找小薰的秘密,前进忽然让我很恐惧,因为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真相,或许它看上一眼,亦能让我万劫不复。所以人类真的脆弱的生物啊。
我攥着小石头串成的手链把它轻轻的放在胸口,感受一呼一吸间,它随着我的胸廓在起伏。握着她我仿佛就能想到小薰坐在原木桌子前,低着头,娇俏的碎发把她的脸挡了大半,但我还是能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沿着石头上的小孔把绳子串进去,她像是看着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珍宝。
我觉得仍旧不够,把它轻轻的放在鼻尖。这条手链我很少戴着它,它放在我的枕头下,用柔软的纸巾包裹上,上面还有石头淡淡的香气,是小薰身上那种自然的清香。也许是她衣服上的皂角味,但总是无与伦比的味道,比起家里那间死过人的房子,能在小薰身边嗅着这股香气才能令我心安。
我抱着它沉沉的睡去,梦里都是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