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
眼前的金十字架在火焰的炙烤下生辉。
看热闹的呼声，解气的笑声，神父们的祷告声：窃喜的祷告、庄严的祷告、无感情的祷告、同情的祷告、悲哀的祷告。
烈火的噼啪声，钟声，地狱大门的吱呀声。
撕裂感，灼烧感，无力感。
人群的黑色，神父教袍的白色，火的红色。
但声音入不了她的耳，感觉入不了她的脑，颜色入不了她的眼。
追随者的欢呼声，在虚无处热烈。
新王加冕的祷告声，天使的呢喃声。
眼前的金十字架在火焰的炙烤下生辉。
金十字架幻化着，出现在了高大的白袍之人的胸前。
火焰幻化为手，白袍人在轻抚着她的头。
“爸爸，伊甸园是真的存在的吗？”
“存在的哦，贞德。”
“在那遥远的上古时代，战火不曾在大地上焚烧，硝烟不曾在天空中弥散。”
白袍人？…火焰…神父……英格兰…鲁昂……
不，白袍人是孔子……柏林…古德里安…希特勒…被俘…
房间角落的黑，火的血红，眼的血红，眼中愉悦的瞳孔的血红，高脚杯中摇晃的血红，笑声的血红。
金色的十字不在眼前，火上的人眼眸中却有着金光。
血红模糊成线，扩张成面，化成奥尔良的硝烟，英格兰人滚滚来。
大天使，圣光，金色的十字，交付的剑。
“赶走英格兰人，光复法兰西的失地，让这战火停止焚烧。”
“耶稣？”
耶稣？…耶路撒冷…吸血鬼…纳粹…火刑…
不，是耶稣。眼前是神父马丁·莱文纽从教堂拿来的金十字架，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看着热闹的，寻求解气的，高呼烧死巫女的。
白袍的是神父，胸前都挂着金十字，祷告着：窃喜的祷告、庄严的祷告、无感情的祷告、同情的祷告、悲哀的祷告。
看热闹的呼声，解气的笑声，入了她的耳。
追随者的欢呼声，新王加冕的祷告声，天使的呢喃声，沉寂于虚无。十字架的金色背后没有圣光，梦中的大天使不在眼前，虔诚的查理七世，知道她在燃烧吗？
天使不曾存在，地狱的门在吱呀地开。
查理七世知道她在被烧，追随者们知道她在被烧，大天使们知道她在被烧。
耶稣，知道她在被烧。
十字架的金色背后没有圣光，脚底火舌的血红在弥漫。
撕扯感，灼烧感，穿透感。
血红在弥漫，冷峻，暴虐，蔑视，愉悦。
弥漫六十年的硝烟还将弥漫，失地不会复得，厮杀永不休止。
黯淡的金色十字架的背后是火光的血红，不是宁静的盛开着花的结着国的有着喷泉的天国的花园。
英格兰人滚滚来，奥尔良的硝烟在凝聚，凝聚成面，凝聚成线，凝聚成眼前的房间，凝聚成血红。
火的血红，眼的血红，眼中愉悦的瞳孔的血红，高脚杯中摇晃的血红，笑声的血红。
眼前没有十字架，只有血红。
白发红眼的吸血鬼端着高脚杯在王座上愉悦地笑。
吸血鬼？…火焰…法兰西……血红…被俘……
不，是吸血鬼。吸血鬼从欧洲来，吸血鬼从柏林来，吸血鬼带着满眼的血红来。
大地是血红，精灵之森是血红，树是血红，城门被破坏的城池是血红，流淌出蓝色的多瑙河的音乐厅是血红。
纳粹是血红。
血红在天空弥漫了六十年，血红的云雾不曾变淡。
现在血红在吞噬，血红的目光在愉悦地吞噬着痛苦，血红的火舌在吞噬着穿透着撕咬着享受着。
伊甸园在血红中不显形，在血红之前它存在吗？
身体被血红撕咬着吞噬着，火上之人目光中的金色被血红撕咬着吞噬着。
眼前没有十字架，便只能映出血红。
血红在吞噬，贞德将溺死于血红。
啊…唔……啊……
……
昏厥，永不清醒，抑或…
“耶稣！”
溺水之人抓住稻草，坠崖之人抓住岩壁上伸出的细枝。
周围是血红的火焰，但是眼前的十字架后有圣光。
天使在低唱，伊甸园中有微光。
啊，是自己的小时候，将床榻分给穷人，希望用福音代替战火。
啊，十三岁，是上主的启示，挥动神圣的剑，去结束这硝烟。
啊，十七岁，解奥尔良之围，胜帕提之役，于圣歌中护送查理七世加冕，耳畔是追随者的欢呼。
精灵与矮人牵手嬉戏，绵羊与灰狼在草原共舞。
花园里闪着圣光，喷泉旁天使在歌唱。
“如果没有得到，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赐予我。”
神父的白袍变得宽大，汇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影，高大的人低头对着他，胸前的十字架闪着圣光。
“万物依照礼法运行，万物随着乐而生长。”
“礼乐兴盛之处，毒蛇亦能与人交心；礼崩乐坏之所，挚友间亦会各怀鬼胎。”
“遵循着创世之神的指引，行走于大地，向世间播撒着礼乐的福音，漫长的黑夜即将破晓，远古的伊甸园即将复现。”
白袍人，是，谁?
放出金色圣光的十字架后，是慈祥的脸，那是
“耶稣！耶稣…耶…稣……”
金色的十字悬在眼前，眼中是焦黑色；
眼中的金光逐渐淡去，似乎有一瞬出现了十字的倒影。
“烧完了啊，”王座上那道声音有点懒散，“不过她最后喊的‘耶稣’是指什么啊？”
贞德于19岁在向鲁昂受处刑，处刑前不断祈祷，要求面前吊一个十字架。一个英国士兵将两根棍子拼在一起，递给了她。她忠诚的告解神父马丁·莱文纽则冲回教堂，拿来一个金十字架，放在贞德眼前。最后火苗燃起，她很快就消失在火焰之中，几分钟后，一切就结束了。刽子手报告：“刚点火时，她叫了六遍耶稣，特别是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用坚定的声音叫着耶稣。”刽子手奉命将火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为的是让她尽可能艰难地死去。英格兰人将烧焦的木炭拨开，暴露出焦黑的尸体，以向人群证明她的确死了，接着又烧了尸体一次，以免有人想收集她的骨灰。 英格兰人将剩余的灰烬都扔进了塞纳河。负责点火的刽子手Geoffroy Therage后来形容他当时“非常害怕烧死了一位圣女而会被打入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