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佐佐木小次郎,是一位剑士。
说起剑我可能跟你说太多了。
剑如流水,浸润万物而不争,却可断磐石。
剑如古藤,苍劲而有韧性。
剑如拉格朗日力学,下连至具体,上通至抽象。
剑斩的是眼前具体的事物,但要能斩掉眼前具体的事物就需要在“境”中先斩之。
而你若能在“境”中斩掉眼前之人,那你在交手之前,就已经将对方斩了。
剑士相逢,胜负在拔剑之前,所谓拔剑,斩敌,只不过是将“境”中对决的结果,投影到这个世界罢了。
我跟你说的简单,实际修炼“境”可是个苦活。
“境”可是抽象玄妙的世界,但要在“境”中活动自如,必要的严谨的修炼可不能少,不然,你甚至不能在“境”中看见对手。
为了在“境”中定位对手,各种各样的基本功可少不了,比如解析几何啊,线性代数啊,张量分析啊,拓扑啊,等等等等,没有这些,你眼睛采集的对手的信息就是些无用的乱码,“境”中的对手根本让你看不见摸不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要在“境”中身手敏捷,“精神”上一定要快,为此,习剑之人要苦练“心、技、体”,也就是心算,器械计算,和笔算。这种训练方法好像是一帮搞“相扑”的大胖子弄出来的。想当年我练习笔算之时,墨可是染黑了池水十八缸。
训练好了计算,那在“境”中可是如鱼得水,只要用眼睛将对方的信息采集并录入“境”中,就能够轻易地将对方所用动作的解析式写出,然后轻而易举地求解出击倒对手的斩击动作。
虽然有些年轻后生厌烦这吃耐心的训练方法,说应该随着“境”的发展更换效率最高的训练方法,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些老传统的东西总归是基础中的基础,多少年都不会变。
就比如说吧,现在流行的什么“棋盘之境”,把连续的打斗映射成将棋棋盘上的博弈,虽然使用的理论体系变了,要用到图论啊,博弈论啊等等新潮的年轻人喜欢的工具,但是“心、技、体”练出来计算能力还是硬通货,那些不讲武德的年轻人想凭借些利于自己的“境”打败我们这帮剑力远高于他们的老前辈们,指定没好果汁吃。
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正统,整什么旁门左道呢?
不过,我现在处于的地方,那真是旁门左道的聚集地,这个风格奇怪的道场,啊,用这里人的说法,应该叫“斗兽场”才对。
这里的人都不怎么讲究“境”,门派也庞杂,甚至还有各种野兽。
与我同台的对手都不怎么讲礼仪,真不知道他们的师傅是怎么教导他们的,还有些家伙一上场就对我偷袭,好几次我都差点大意了没有闪。
有些八九尺高的满身横肉的傻大个,拎着个奇形怪状的几百斤的家伙就想击败我,还不把我放在眼里,搞笑。
还有些满身暗器的家伙,自称什么牛仔,用什么小不拉几的“左轮手枪”,武德是败坏到了极点。
还有那些野兽,狮头的长着一双翅膀的,还有那有着圆圆的眼睛和倒三角的嘴巴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有什么资格跟我同台?
都没用,这些花里胡哨的,只要一上场,我就用眼睛将他们投影到“境”中,他们在境中全都傻愣愣的,在原地等着挨斩。
一记优雅的燕返,我就讲他们的头颅收入囊中。
最搞笑的是,它们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在“境”中被斩掉了。明明已经被斩掉了,还在道场上,啊不,斗兽场上对我大放厥词,弄得我只好把刚刚在“境”中发生的在现实中复现一遍。
渐渐得他们对我尊重起来,但还是不能理解我是怎么把他们斩掉的,把我称为“来自东方的魔术师”。
最初我很开心,但是听人说“魔术师”是形容擅长奇技淫巧之人的,非常生气,我使用的可都是最正统的功夫,却被一帮旁门左道认为是旁门左道。
于是我像那些自称“角斗士”讲剑道,从最本源的抽象代数,数论和集合论开始讲起,他们听不懂还不认真听,让我非常生气,要不是我在正式决斗的场所之外从不斩人,我早就把他们全都斩了。
虽然他们的道与我有着不可讨论之巨大差距,但是我还是遇到了一点危机。
倒不是我的道下降了或是他们领悟了道,而是我的眼睛逐渐出了问题,看远处越来越迷糊。
当时我在想,唉,我也到了那一天了吗,所有的剑士都会有的那一天?
我们剑士虽然走上的是与宇宙相接的剑道,抵达的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境”,但我们总归还是生在这个世界的肉体凡胎,总有一天,我们那窥视天道的双目会因为承受不住其上承载之重而愈发模糊,而且会愈模糊愈快。
眼睛可是剑士的信息采集系统,出了问题,“境”之算法不论如何精妙,都会因为无法录入对手信息而彻底失效。
这样下去,我就要作为剑士在这个连道场都不是的鬼地方被一帮我根本不屑与之同台的旁门左道打败了,何其悲哉!
他们给我找了很多大夫,但是又怎么会有用呢?这些行医的连何为剑都不知道,又如何能治这毁掉无数剑圣生涯的绝症了。
但我还是给大夫们描述了我的症状和病因,并且详细地解释了何为“境”。
如我所料,大夫们没一个能够理解我这是什么病,唉,果然。
昨天我叹息了一上午,那时我真真觉得,要命丧于晚上的决斗了。
虽说与其命丧于旁门左道之手,还不如自裁以保清白,但是我身为剑士的操守不允许我逃避任何一场决斗,哪怕对手是旁门左道。
但昨天中午之时,有一个神医来了,他的精神力想必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毕竟,斗兽场里的其他人都叫他“精神病医生”。
他耐心地听我描述了“境”和“剑道”,并详细询问了我的各种症状,然后便自信的下了诊断。
他的话我记忆尤新,他就是我的恩人。
“你这种病,叫‘近视’。”
好名字,想必他一定对这种因为对“境”过分窥探的疾病颇有研究,才取出“境视”这个严谨又生动的名字来!
“是因为长期在昏暗的地方近距离作着计算导致的。”
果然,是因为处在道尚且不明的暗处,对那无上的“境”做了过分的窥视,导致了眼部所不能承受的压力!
“近视后不矫正,度数会越来越深,也就是越来越模糊。”
啊!跟我的症状一模一样!想必承受不了道之重量,还要硬性承受,必然会导致眼部进一步的崩塌,醍醐灌顶!
“你需要使用眼镜,它可以辅助你看东西变清晰。”
接着,精神病医生带来了跟他穿着一样的白大褂的貌似是同一门派的叫做“眼科医生”的弟子,通过复杂的程序帮我锻造了“眼镜”。
这种魔法道具有着朴实的黑色边框,仿佛在告诉它的使用者,它的作用就是“承受”。
我沐浴更衣后,毕恭毕敬地佩戴了“眼镜”,一刹那间,便恢复了视力。
我不敢窥问伟大的精神病医生的奥义,但是个人也对这个魔法道具的原理做了一些揣测。
想必它透光的无色部分,是帮我的双目承载来自无上的“道”的冲击的重要部位,承载了肉体不能承载的“境”之压力,看东西自然就变得轻松,视力也就恢复了。
我的剑士生涯因为眼镜而延续了,我心中充满了感恩与宽慰。
我已经发誓,从今日起,我要按照精神病医生先生说的方法,好好地爱护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