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在他新租的房屋里面踱步,这是他与神使约定相见的地方。窗外的世界依旧风平浪静,但对于他这种懂得内幕的人而言,你永远不知道是否有林荫部队层层地把这里包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出现直接把他逮捕,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神使真的会前来,与他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他恶毒的目的、出格的举动都能得到一个较和缓的后果。越是接近这关键时刻,紧张和不安越是在他心头萦绕。那个人究竟会来吗,他问自己,还是说神使大人会觉得那只是一个陷阱?木地板的声音令人烦躁,窗外悦耳的鸟鸣声此刻也变得令人不安起来——那是否是黑暗中的猎手们通讯的暗号?最终,这些繁杂的声音化作了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终结了这烦躁的平静。
男人佯装镇定,将头转了过去。来者有三位,中间的正是他要等的主角——前不久刚刚经过洗礼仪式得到树灵神谕的神使大人,另外两位是沉默的猎手,看起来没有要立即动手的样子。两位猎手检查完屋内没有威胁,便退了出去站在门口警戒,留下神使大人与他一人对视。那是一双摄人心魄的金色眼眸,所发出的淡淡光芒好似要穿透他的灵魂——不,那只是他现在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罢了。
“伊阿图拉·法尔科,有人事先通知过我,说你会来找我,看来所言非虚”
率先开口的是神使,他背过手去,绕金发的男子走了半周,看起来毫无防备。但伊阿图拉知道,面前的人能随时随地地召唤武器,疏于习武也不擅长魔法的自己,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想要为自己的部下们选择一条活路,只有用尽可能简洁的话语让他信任自己。否则,面对着他们的恐怕都是牢狱之灾。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自己的前途吗,清醒点,伊阿图拉,不辜负信任你的人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将责任全部担下来,而要达成这一目的,神使的认可是必须的,如果他打定主意要惩罚所有人,那使用现有手段可无法保护他们。
“您知道我的名字,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看来我不用向您自我介绍了。”他的话语像往常一样平静,但心底却觉得自己的这份宁静是装出来的。
“嗯,虽然那几位大概是已经推测出了谁是犯人,却始终没有动你。你觉得他们是认为你这样做必有内因,还是在等待,给你一个像现在这样自首的机会?”科尔·诺里斯率先在这张只有两把椅子的桌子的其中一头坐下,并用手示意,请他也落坐。
“正如之前我的信里所说的,我不太敢直面他们的质问,因为我发动袭击的理由实属是大逆不道。至于他们没有直接逮捕我的理由,我想也许是二者兼有吧。”说着,伊阿图拉也拉开椅子坐下。
神使十指交叉托住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大执政官。此时,伊阿图拉又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对方能够看透自己的想法,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将这种感觉驱散。
“那么就请你说说自己的行动理由吧。不过就你现在的表现,可不太像个阴谋家。”
金发绿眼睛的精灵族男子酝酿了一下,然后说:“我最初那么做的理由是以为您想设计成为大长老。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的原因是:当时您身份不明,突然被宣称是神使,而且还是一位外族人,正逢当时大长老原因不明的身体不适,正在考虑隐退。我当初不知怎么的,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想了,产生了这种念头。”
“这么说,你派人想带走我的原因是想阻止我用阴谋夺取大长老之位。”
“的确如此,但当时我还不确定您是否是真的神使,所以想尽可能用非暴力手段来确认。”他点点头。
“想必自前日的洗礼仪式之后,这个问题也得到确认了吧。”
“是的,我那可笑的假设也不攻自破了。”
话说到这里,神使突然向后靠去,两手抱胸,冷冰冰地问:“说到外族人,你很排外吗?”
“不是的,我当时怀疑您是邻国荣顿王国的间谍,虽然我们是明面上的盟友,但他们其中一些贵族觊觎我们的土地很久了。如果您去过的话就能感觉到,荣顿王国与精灵之乡根本不一样,那是个贵族横行霸道的国家。”他赶忙解释,好像科尔抛来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架冰冷的闸刀,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我就相信你所说的吧。你是被德拉瑟尔看重的人,想必不会如此狭隘。”
“是吗,他是这么对您说我的吗。”伊阿图拉垂下头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沉默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你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你想做大长老,对吧,伊阿图拉·法尔科。”神使的话语指明了他的野心。
“自从我产生了那个想法,我就失去了这个资格。”他的眼帘依旧低垂。
“那你这次叫我前来,只是为了赎罪吗?”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我还有一件事要坦白。”
金色眼睛上边的眉毛一皱,又很快松开:“你说吧。”
“我凭借职权威胁逼迫了一些下属,让他们来完成我之前提到的失败的计划。他们之所以被捕后仍然什么都不透露,都是因为我捏造了虚假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作为把柄,控制他们的家人以作为威胁他们的条件。”
“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这种说法讲出来有人会相信吗?”听完他一本正经的陈述之后,这是科尔的第一想法。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伊阿图拉说这话的时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我明白了。”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先别急,法尔科先生,还有一些细节你还没告诉我呢。比如说——你是如何得到了神使出现的信息,从你的眼线那儿吗?”神使换了一个姿势。
“是从我的下属——不。”他驳回了自己的说法,接着用四根手指扒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有别人告诉了我吗,我为什么记不清,可恶!”
“看来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
半晌,伊阿图拉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门前捡到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用血画了各种符文的纸。我觉得奇怪,但没怎么把它放在心上,直接把它扔进垃圾桶了。就在那天夜里,我在梦中得知了这些信息,也是在那时产生了这个想法。奇怪,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
听完这番话,神使思考了一阵,突然用双手撑着桌子站起:“伊阿图拉·法尔科,现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要告诉你:自始至终,我都没被你的阴谋威胁到,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阴谋针对的不是我,而是你,大执政官!”
“您的意思是,有人借我自己的手陷害我,这怎么可能!而且事到如今——”
“你想让他们如愿吗?”神使冷冰冰地把一句话撂在了这里。
“不,我不想。”大执政官冷静下来。
“告诉我,你是个虔诚的圣树信徒吗?不然为何会把试图伤害神使这件事看得如此重大。”
“我不敢说我足够虔诚以自称。”
神使又坐回到椅子上,说:“愿意质疑自己是一种良好的品质,那么你为何信仰圣树呢?”
“这个......”伊阿图拉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圣树为精灵族的人民带来福祉。”
“是因为你本人从中得到了什么特别的好处吗?”
“我想,应该,不是。”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的信仰是为精灵族人民的幸福而战。”
伊阿图拉沉默片刻,回答:“这是我的理想。”
“尽管你把自己的罪行说得很重,所有信息也往自己不利的方向说,但是在我看来,你的行动也没有对我造成多大影响。”说到这里,神使站了起来,“如果你刚才的话也属实,我可以帮你。”
“您的意思是.....”
“我要先向他人确认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另外你之前提到的血符文的事情也要调查。”
神使向他伸出手,伊阿图拉看了看那只手,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把椅子推回原位,把门口的两位林荫部队成员叫了进来:“要先委屈你一下了。暂时扣押他,事情不要公开,我会与大长老和阿洛恩·克林多商议怎么处理。”
我走出了那间房子,长呼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刚刚那场对话的气氛实在是太严肃了,我都有点不清楚这期间自己是否在装腔作势。就目前来看,这位大执政官的确是一个善良又有担当的好人,除非他装的太好,让我没能看出来。但是,光我一个人的观点是不够稳妥的,对于他的处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必须要和其他精灵族的重要人物商议才行。
“这样一个真诚的好人能在精灵的国度身居高位,我想,精灵之乡在这片大地上也大概是个特别的国家。”我自言自语道,并看向那颗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大树,我这个没有什么神圣责任的神使,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