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前开始,我就不相信爱情。或者说,认为爱情不过是在友谊之上加上一些欲望,比如说占有欲和那个避不开的话题。事实也好像就是如此,至少至今没有能动摇我这个想法的事情出现。我心中也曾浮现过这种欲望,这种冲动,具体是......对谁来着?我为什么记不清了?总之,我大概也是能“爱”上别人的——以我的标准来说。
而我对于多罗茜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一直抱有疑问。是友谊?她的知性和博学多识让我欣赏,我作为一个异乡人,她帮助了我很多。我们也互相交流过彼此忧虑的事情,我向她倾诉我那对自己是谁的疑问,她为我讲述自己的不幸的过去,我立下帮助她追查深渊教团的约定,她也披露我是她失去挚友以来第一个交朋友的朋友。
我们将彼此视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但这真的是爱吗?多罗茜自小失去父母,在学院里也只有一位朋友,还失去了她。可以说她是很典型的缺少关爱吧,她知道人际交往的边界吗?还是说只是因为不熟悉,所以才轻微的触碰到了那条线。像她这样缺爱的人,破开她的心理防线应该是相对比较容易的吧,更何况我现在还顶着一张帅脸,身为精灵的神使,是一位大人物。
而我呢,我不敢说自己没有将她视作异性看待,我不是没有悄悄地欣赏她的胸部或者观察她那隐藏在魔女长袍下隐隐约约的身体曲线。也许要攻略她会轻而易举吧,但是看看我现在,过去的记忆已变得模糊不清,未来的路途却有目的不明的神明帮我规划,我现在所拥有的力量,所得的成就,也是拜祂们所赐。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那她又怎么了解我呢?我的各种喜好和观念,说实话就我们相处这段不算长的时间,她现在也不是完全熟悉。如果我真的那么做,那么等到石头上的沙尘时间的风吹尽以后,我的真面目显露,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应声碎裂呢。
“你们两个知道错了吗?”我正在思考的那个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知道了。”我和安德烈异口同声。
“我看是知道你妈〇,科尔·诺里斯,你竟然还敢笑。”可以看出多罗茜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脏话。
想了那么多,但是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我把脸上的表情绷起来:“现在知道了。”
“你最好是。”
她后退几步,换安娜小姐上前来:“现在开始单人反省,先从你开始,安德烈!”
“是!”
“不用这么大声!再重复一下你干出这种事的理由!”
“我觉得被黑剑杀死能获得救赎(小声)。”
“我听不见!”
“我觉得被黑剑杀死能获得救赎!”
安娜小姐叉着腰:“你知道吗,你这不知道哪来的傻想法跟邪教徒似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想找黑剑新主人的麻烦,不服他,多亏了你自己爆出来,我才知道你的想法这么逆天。”
“是......”
“我有多久没跟你好好聊聊了?”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从头到尾和我解释一下你这想法是怎么来的吧,也让多罗茜他们听听,就当是赔人家个不是。”
我心想有故事听也不错,但是一想到待会儿我也得解释,就笑不出来了。
“好——”
没等他开始说,安娜小姐又打断了他:“你们两个先坐下来吧。”
我们俩在椅子上坐下,安德烈重新开口:“我和安娜都是斯瓦托夫出身,就是那个大陆最北边的国家,我的家乡是那里的一个小城镇,还算挺繁华,也因此有不少犯罪活动滋生。年少时的我是一位普通卫兵,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我平时的工作,就是巡巡逻,维护一下城镇表面的治安,至于黑暗面,没有一个普通卫兵会去趟这趟浑水。直到有一天,我目睹了帮派不可见人的交易。”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你揭发了他们?”我问。
“没有,那时的我可不是那种正义感爆棚的青年。我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但不久之后,帮派的人跑来找我,告诉我他们知道了我是知情者。为了自保,也保护我身边的人,我提出让他们花钱了事,在他们那留下我的把柄,好让他们相信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口。他们同意了,天真的我缓了一口气,拿着钱回家了。可谁知道,他们跟踪我定位了我的住址,趁我们一家睡觉时放了一把火,好灭口得干干净净。那一晚,只有我幸运地活了下来,被正好在附近的师父所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有罪,死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被我的天真所连累的家人。”他的手紧紧握拳,颤抖起来。
“平常一有任务或者战斗的时候,你冲在最前面也是为了这个?”安娜小姐问。
“我不敢说没有这个因素。”安德烈回答,“跟随师父学习,成为一位“猎人”之后,我和其他同伴以及师父剿灭了造成这一切的帮派,算是亲手复了仇,但我仍没有得到救赎,完成复仇并没有填补我空洞的内心,该死的是我这种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现在仍经常看见那一晚的幻觉。”
“怪不得你那个时候那么激动......”
“我曾向主祈祷,但主只给了我力量复仇。我听上一代圣徒的传闻中,黑剑拥有斩断邪祟的力量,说不定它能斩断我的罪孽,特意申请调到了这里,但是黑剑既不回应我,也不让我用它割伤我自己。直到你来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申请一起调过来的......”安娜低下头,摩擦着手掌。
“对不起。”
“你要知道,要是你的家人还在世,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会对你破口大骂的。况且教会里的大家也都很在乎你,你要是因为这种蠢理由出事了,你让大家怎么想?你让救你的师父怎么想?你......你让我怎么想?”
“对不起。”安德烈他那颗铁脑袋低的更深了。
“说起来,你一直带着铁头盔,是因为烧伤的缘故吗?”我问。
“差不多是的。”
“抱歉问了你这种问题。”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秘密。”
安娜小姐盯着安德烈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转身拍了拍多罗茜的肩膀:“轮到你啦。”
多罗茜杀气腾腾地向前一步,我不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别挪开眼神,看着我的眼睛。”
我把视线放回她身上,她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正死死的盯着我,眉头紧锁,嘴唇微微撅起。啊,真想脱口而出,说她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不过这种轻浮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知,知道了。”
“那么说说你错在哪里。”
啊?虽然有预想到,但这个问题还是把我问懵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危?”
“也算是吧,更主要的呢?”
更主要的?这我该回答什么?
“差点把大家牵扯进来?”我苦思冥想憋出来一个答案,说出口之后我就立马意识到这肯定不是多罗茜想听的,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责怪我,
“错!是不信任同伴自己独断专行。”她双手抱胸,“为什么立刻选了一个风险那么大的方法?我可是精通六大元素魔法的“古龙魔女”啊,为什么不叫我帮你想办法镇压暴走的力量呢?”
“这个......那个......”我不知如何作答,慌乱起来。
她弯腰把脸凑到我面前,我们四目相对,鼻子差一点就要贴在一起了:“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可能没法跟一个不信任彼此的家伙一起去出生入死。”
情急之中一个我自己也无法确认真假的答案从我口中缓缓吐出:“不,不是我主动想到的,是黑剑在引导我这么做。”
“你说是黑剑在引导你这么做,有证据吗?”多罗茜她又重新挺直了身子。
我得到了可以喘息的机会,偏过脸去,我想我现在脸颊一定很红。
看我迟迟没有作答,多罗茜似乎终于打算放我一马:“算了,这种事好像也没法拿出什么证据,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不,有证据哦”我立即回应,并召唤出了黑剑,“刚刚安德烈先生也说过,他试图用黑剑割伤自己但没有成功,对吧?”
“是这样没错。”安德烈说。
“那么请看好。”
我的手稍微用力地从黑剑的剑刃上划了一下,然后把手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是我在取得黑剑后,获取到的关于他的知识,如今急中生智被我拿出来应用。
多罗茜一把抓住我的手,仔细地检查起来:“没有......没有一点痕迹呢。”
“它像是具有某种自我意识,不会伤害到它不想伤害的人,但那个时候我却成功伤害到了自己。”我急切地寻求他们对这种说法的认可。
安娜好像恍然大悟一样点了点头,“铁面具”老兄也托住下巴思考起来,于是,我看向魔女小姐。
“如果你能精确地控制它,选择是否能伤害到自己呢?”多罗茜无情地揭穿了我的谎言。
对啊,多罗茜小姐她,比我聪明,哈哈......完蛋了。
“......”我哑口无言。
“默认了?好啊!你小子还在这跟老娘扯谎呢!真能编啊你。”
“我......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重要的同伴。”我低下头。
多罗茜的气好像一下就消了,害羞地转过头去:“那你就老老实实认错不就好了......”
我继续吐露自己的心声:“还没有和你说过,之前我曾多次试图回忆自己的过去,但记忆中关于我自身的内容似乎都被抹去了。至于未来,我也没有什么方向,更像是被神明们牵着走。这样的我没有底气在这种接近原则的问题上真诚地面对你,抱歉。”
“那么你就抓住现在好了!”她抓住我的双手,和她的两手一起,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怪我把话说太重了,但是,我想表达的没有变——更多地信赖我吧,你老师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多罗茜,谢谢你。”我终于抬起头来面对她。
啪啪啪啪,旁边传来了掌声,是安娜小姐在鼓掌。
“看来你们两个和解了,不过我和这个榆木,哦不,钢铁脑袋,大概还要花上一段时间。那么反省会也该告一段落了。莉莉雅小姐,麻烦你等到现在,再帮忙检查一下这两个傻家伙有没有留什么后遗症吧。”
“没有的事,其实看你们聊天还挺有趣的,大概。”
莉莉娅走上前来,伸出手,隔着一段距离用魔法检查了一下我们两个人的身体,大概是血族专有的魔法吧,检查完毕,她转过头去:“没有什么异常,科尔先生的治疗奇迹真是厉害呢,我作为医生都有点嫉妒了。”
这时,多罗茜小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想摸摸这位可爱小医生的粉色脑袋,一碰到头发却被她一个闪身躲过了。
多罗茜显然有点意外:“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
“没有没有,我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没有讨厌你的意思。”莉莉娅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那么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大家挥手向她告别,这时多罗茜脑海里飘来一个怪异的想法:我伸手过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量呢,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怎么了吗?”我注意到她有些走神。
“没什么,我们也走吧,还得找住的地方呢。”
“车里不行吗?”
“不行,我已经受够这几天天天在座椅上睡觉了。”
“好吧,安娜小姐,安德烈老兄,可以告诉我们镇上的的旅馆在哪里吗?”
“啊,我带你们去吧,铁脑袋你继续留在这里反省反省,回来我再和你好好聊聊。”
铁头盔里好像传来了轻微的一声“嗯”。
“走吧,二位贵宾。”安娜笑着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