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导车的车厢里醒来，日暮时分橘红色的霞光已经透过玻璃铺满了车厢。
车厢后部舱室里，多罗茜正翻动她的魔导书，书页上一片空白，我根据她的动作判断，她并非是在阅读只有自己可见的内容。这书在同类施法媒介里相当奇特，正常的魔导书上面应该用特殊材料写满了魔法符文和法阵，什么也没写令它运作原理成谜。
法师的腿上枕着我们小炼金术士的小脑袋，她的表情平和，手里攥着一个小零件，看不出来是什么，我有点怀疑那是个自制的解压小玩具。
过了一会儿，这位有着紫色微卷长发的高挑女子注意到我已经醒了，轻轻捏了捏莉莉娅的脸蛋，将她唤醒，然后问我们的司机阿洛恩老哥：“天马上就要黑了，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休整一下？”
“现在几点了？？”他继续开着车说。
“5点多。”
“行，也差不多了，找块空地扎营吧。”
油从烤串上滴下来，落在燃烧着的木柴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旁边的火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的热汤正咕嘟咕嘟地冒泡。虽说方便快捷的旅行干粮味道并不差，但能吃上新鲜饭总归是好的。我们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边享用晚饭边聊着天。
“咕噜，哈！几天不见，你们就招募到新成员了啊，看来你们二位还真是挺有亲和力的嘛，不错不错，人多力量大。”阿洛恩干完一整碗浓汤，说。
“你好，我叫，叫——”
老哥笑了：“不用勉强自己，我认识你叔叔，莉莉娅小姐你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啊，好。”莉莉娅似乎与这位非常外向的陌生精灵族男子交流时有点不适应，听到这番话后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
“咳咳，科尔小哥身边的女性朋友也是越来越——开个玩笑......你们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众人沉默了一阵，我决定用别的事岔开话题。
“我们休息完还要继续赶路吗？这公路的路况看起来还不错，魔导车上也有照明。”
“唔......其实已经没多远了，魔导车还是比大部分常规交通方式快的，就算晚上不赶路，明天你们也能在城里吃上午饭。”他翘着二郎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明白了，那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建议不要这么着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二女也看了过来。
“我这趟回去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大堆，晚一点回去还能多给自己放一天假。”
我们三人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好，好，好，活跃一下气氛嘛。不过，我接下来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主要是讲给科尔你的，另外二位也可以听听看。”阿洛恩突然严肃起来。
“我吗？”我边说着话边开了个通往储物空间的小口，从中拿出三串新鲜的肉串来，取下烤好的肉分给众人，架上新的。不得不说这东西还真是方便，在关闭后里面的时间似乎是停滞的，但是当空间里面存在一个有意识的物体或其一部分时空间不能被关闭。这种东西随手就送我，我怀疑只要我舔着脸去求女神卡娜，她就会给我塞一堆对她来说只是鸡毛蒜皮的神奇抛瓦。
“以前我应该跟你提过，荣顿是一个被贵族控制的国家，没提过或者不记得也不要紧，我现在重新给你详细讲一讲，我们精灵这个邻居的状况。”
因为听到了我在意的内容，我回过神来。
“在我们这里，一般情况下未开拓区是十分凶险的，不仅有危险程度高的魔物还有险恶的自然环境，所以中小型聚居点如小城镇、村庄，一般都分布在大城市以及大城市之间的交通要道附近。惩戒之神教会的人就在那些荒无人烟的城镇间真空地带展开追猎。这些，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但听了这么多你也应该很熟悉了。”阿洛恩说。
“没错。”我点点头。
“就像人需要吃饭一样，一座大型的城市会消耗掉相当多的物资，而这些物资大部分都来自于城市外围的农业矿业区块和周边城镇，聚集在城市的大量人口有很多在外围的矿场和农田里工作，这些生活物资流通是城市的命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你说贵族控制这个国家，难道是指——”
“我就知道小哥你脑子灵光，不过可能跟你想的有点差别——在你的认知里贵族是什么样的体系啊？”眼前这位情报官话语虽然轻快，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这问题的用意，说：“你是指分封制的贵族，还是指财阀世家？”
“嗯，看来科尔你自己已经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了，很好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也能很快明白——他们是由有封地封号的贵族形成的垄断财阀，他们把控着人们的命脉，从土地资源到贸易流通，还有肮脏的地下交易，都有他们的身影。迷宫都市米尔格尔的名字由来你应该知道吧，发现迷宫的冒险者米尔格尔在城镇稍有起色时，他们最早一批开拓者的成果就被贵族们夺走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这个城市还是叫米尔格尔呢？”我问。
“城市建立初期大贵族们带来了大量的人马和物资，本来他们商议着要给这座城镇改名的，后来得到了居民的强烈抵制，再加上米尔格尔本人也已经向他们服软，他们觉得留着他做吉祥物稳定人心也不错，这名字才得以保留。”
“令人作呕......”原·血族大小姐的莉莉娅如是说。
“你还真别说，血族那边的贵族确实要比这帮强盗干净一点，不过也就一点而已，具体怎样莉莉娅小姐你大概已经体会过了。”
“是，你说的是......”小萝莉低下了头。
“虽然无法改变的出身夺走了我们许多选择，但有些选择是它夺不走的，你仍可以靠这些选择去决定自己要做怎样的一个人。”我安慰她。
“好了好了，人不该以某人没有做到常人很难完成的事指责他，我觉得莉莉娅小姐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很对得起别人了。”老哥说。
“......嗯。”
“那么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奴隶；这个词你们应该明白吧。”
“奴隶制不是早”莉莉娅又想说些什么，不过一想到她刚刚那“丢人”的表现，又住了嘴。
也是，一般来说，离乡十年的人要是不懂这些会显得很奇怪，不过她一直受血族势力和因身份盯上她的人骚扰，再加上她的性格很可能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就待在屋里不和别人交流，很多东西一知半解也可以理解。
“我来解释吧，”多罗茜举手说，“本来这东西应该早就全面废除了，但是在荣顿这里流行一种‘卖身契’，逼人签下极度不平等的长期劳务契约，常见的有：骗急需用钱的人去参加不可能赢的赌博或者高利贷，当他们不可能还上欠款时，借贵族身份钻空子，用本不该合法的严酷违约惩罚强迫这些人签合同，这样的人被称为‘契约奴工’，大多数契约奴隶的结局就是在农田和矿场里，或是在地下社会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之后死去。”
“多罗茜小姐很清楚这些嘛。”
“我调查深渊教团的时候研究过地下社会，不过也就止步于此了，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多罗茜说的没错，这就是新时代里奴隶制的借尸还魂，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城市外围区块吗，那里真正算得上劳动者的居民，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这种人。”
我神色凝重地说：“听上去，这是座畸形混乱的城市，情况不容乐观。”
“你这样说也没错。”金发男子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向着城市的方向远眺，这里还不能看见城市的影子，只见得满天星光，“但它也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一个被那里生活的居民称为‘家’的地方，不要忘了。”
是夜，一阵无人注意到的清新晚风拂过城市上空，似乎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