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厢间,拉开芙蓉帐,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芙蓉帐后有洞可唤作芙蓉洞,洞内乃一处温泉也,一莲花池居温泉中央,池中伏卧一美人,美人名曰卿若蝶,生得赤尾九条。
与这良辰美景格格不入的是莲花池中的血迹,卿若蝶擦掉嘴边的血,魏忠贤满意地笑道:
“这戚兴国戚大人乃是戚家刀传人,武艺了得,体内真气完足,吃了他的肝脏就差不多修炼成型了吧。”
“戚兴国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真以为自己能取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大人吗,千岁爷故意散出与田尔耕不和的谣言,真就钓出某个自不量力之徒,田大人可是千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可能不和呢?说白了,千岁爷只不过看上戚兴国这厮的肝脏罢了,哈哈哈……”王体乾笑道。
“陆赤狐,可以开始了。”魏忠贤说。
“是。”
陆赤狐游过温泉到达莲花池畔,捧起卿若蝶伸来的玉足,用银针扎入涌泉穴,渗出滴滴鲜血流入陆赤狐的掌心,放下玉足,另一只手变幻出一只银蝶停在掌心的血液中央,扇动几下翅膀后便平铺其上,片刻过后陆赤狐拾起染红的银蝶细细舔舐,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陆赤狐开口说道:
“成色还差些许。”
魏忠贤似乎没有理会他的鉴定,自言自语道:
“狐狸和猫一样,都是有灵性的动物,一出生就有三魂七魄,一百年生一尾,九尾就是九百年,最后这一百年要么日日吸收月夜精华,要么随高僧或者道长修行,才能开灵智,现人形,渡劫难,修炼成仙,否则就只能是妖精。我这九千九百岁还差一百岁才功德圆满,不过我可能活不过这一百岁,若是吃了卿若蝶成仙的肝脏,我便可省去那百年的劫,但这九尾狐的百年修行我可也等不起,只好搜集天下真气充盈的习武之人的肝脏予九尾狐吞食,每逢月圆之夜更是要献上真气至甄之人的肝脏,万岁那天,应该不远了吧。”
魏忠贤挥了挥手,示意王体乾陪同离开。临走前,狡黠地留下一句话:
“纸终究包不住火。”
确定走远后,卿若蝶问陆赤狐:
“成色是不是已经够了?”
“为拖延时间我一直验的是你的足血,足血通常不纯,因此看起来像是成色不够,但其他部位的血成色可能已成火候,这样拖下去九千岁总会看出端倪的。”陆赤狐回道。
“那就再确认一下吧。”
卿若蝶不快不慢地吻上陆赤狐的唇,陆赤狐一时心醉神迷,只觉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在舌尖萦绕。
“怎么样?”卿若蝶略带焦虑地问道。
“呃……香甜腻滑,清凉可口。”
“不是问你这个呀!”卿若蝶面生红晕,“成色,成色怎么样啊?”
“啊,抱歉,不过,还请原谅,我刚才太过专注,没顾及验明成色,所以……”
“又不是第一次了,还羞什么,奴家咬破舌尖可是很疼的呢!”卿若蝶佯嗔道。
于是陆赤狐又品尝了一次略带血腥味儿的红唇。
但这次除了欢愉更多的是担忧。
陆赤狐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卿若蝶心领神会,随即眼眶微红,向前扑倒在陆赤狐的怀里,二人相互依偎,只得在春潮中寻得温暖,梦死温柔乡,明日愁来明日愁!
清明时节雨纷纷,京郊乱坟谁驻足?
慎沧浪在一处不起眼的墓前发呆,墓碑下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百何,碑上隐约刻着一行文字:爱妻阮妙兮之墓。
一曲柔情空对雨,斯人已逝可安息?
穿过落英缤纷的杏花林,慎沧浪向山下走去,忽见一缕黑烟从一户人家升起,他迟疑片刻,懒得管这摊子事,决定离开,寻思反正下着雨,不至于失火吧。走了有几刻钟,却发现黑烟中竟依稀夹杂着红光,大概是这家人外出了吧,要是有人在家这人也太蠢了,下雨天还能把房子点着,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慎沧浪还是懒得动弹,慢悠悠地走他的路。
“不好啦!不好啦!”
黑烟处传来娇气惹人的呼救声,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用呢哝不清的声线发出“喵喵”的叫声。
慎沧浪心头一颤,还是转过身冲向那户人家,先从浓烟中抱出那名少女,见火势不大又迅速用门外的大扫帚扑灭了灶台的火,回过头来看这个冒失鬼,正一边捏着手指头,一边嘟着嘴哭闹道:“我的饭!我的饭!”慎沧浪打量起这个奇怪的女孩:穿着一身轻纱,腰束丝带,两侧却又用麻布缝了两个大兜兜,但是看上去是瘪的,应该没装什么东西,脸上粘着灶房的灰,看不清五官容貌。
“我都一天没有吃饭了,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还烧没了,现在兜兜里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少女拍着两个兜兜,自顾自地抽泣。慎沧浪掏出之前用红衣女子给的银两买的一块大饼,递给了眼前的少女,少女停止哭泣,接过大饼吃了起来。
慎沧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问道:
“你就不怕有毒?”
少女抬起头看他,嘴里仍没闲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神话,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个好人。”
慎沧浪轻叹了一声,心想现今的世道怎么还会有如此单纯的姑娘,虽心生怜爱但还是决定离开,毕竟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没保护好啊,想到这,慎沧浪压低了斗笠的帽檐,恢复了往日的死气沉沉,正要下山时,少女突然抱住他的大腿。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动不动就哭真是没出息,我以后不哭了,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慎沧浪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掉少女脸上的灰土一边说道:
“我还剩些银子,待会都给你,留着自己买吃的用,以后多长点心眼儿,你碰上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注意照顾自己,我还有要紧的事,必须先走了……”
但当少女洁白如玉的面颊被擦拭出来后,慎沧浪不由得愣住了,少女双眼的卧蚕如那个女人那般,一颦一笑都牵扯着他最深处的神经,记得和她初遇之时,也是那样的卧蚕,眉目流转间便是秋波暗送,万千柔情,眼前少女神似形近,却已是天真无邪,了无当年情深意切,阮妙兮啊,你在怪我吗?忽然心口一痛,跪倒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了?!”少女焦急地问道。
“我……不走了。”慎沧浪喘着粗气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以后有饭吃咯!呀,但是,你不要紧吗?”少女伸手去扶慎沧浪,却一个没站稳滑倒在地上。
慎沧浪被她蠢蠢的可爱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随后用那把刀支撑着站起来,一手拎起少女,进屋子帮她打扫黑乎乎的灶房。
“对了,我叫慎沧浪,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没有名字。”
“那你父母呢?”
“我不记得我有过父母。”
“你一个人在这生活?”
“嗯,其实我没有家,近几天我看这个老旧房子很久没人住我才进来的。”
少女面庞微红,把手背在身后,头扭向一边,试探着问道:
“浪哥哥……”
慎沧浪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别这么叫我……”
“那,那叫你什么呢,浪哥哥?”
“叫我沧浪就行了。”
“不要,感觉像是夫妻间的称呼,我还小呢,等我长几年再做你媳妇吧,浪哥哥。”
这真是童言无忌,不过看她的样子也应该是豆蔻之年了,很难说的年纪呢。
“你,你多大了?”慎沧浪咽了口唾沫。
“啊,你不会真的想等我长大娶我吧?”
“不是,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其实我很想嫁给哥哥呢,只不过像哥哥这样的好人,应该会有很多比我好看还成熟的女人倾慕吧,相比之下,我又爱哭爱闹又不好看,怕是等不到长大就被哥哥忘记了……”
“怎么会,你这么伶俐可爱,跟那些红颜如玉都不一样,再说,我……”
“这么说哥哥对我情有独钟,哥哥愿意等我了?”
慎沧浪不说话了,这次是说不出话,不是以往的不想说话。
“开个玩笑啦,我之前听得青楼里面的人都是这么打情骂俏的,我也想试试嘛。”
“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还去青楼?”
“哈,我可不小了,我看还有比我小的王爷去玩呢,再说哥哥不也是常客吗?”
“我,我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啊,你一个女孩子去什么青楼啊,你这样无亲无靠的很容易被老鸨抓去卖身啊!你去青楼要干什么?”
“找——吃——的”
慎沧浪松了一口气,这还真像她的风格啊。
“那个,浪哥哥……”
“嗯?”
“你可不可以住在这里,我晚上怕黑。”
慎沧浪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少女嘻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还有还有,我原来露宿街头的时候一直抱着布娃娃睡觉,现在弄丢了,晚上我要抱着哥哥睡!”说着便扑到慎沧浪的怀里,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抬起头说:
“哥哥身上有胭脂味儿哦。”
“那个,在街上路过胭脂摊沾上的。”
“骗人,嘻嘻……浪哥哥?”
“啊,嗯?”
“给我起个名字吧,我都叫你哥哥了,看你是打算直接娶我做媳妇不肯叫我好妹妹,那就给我起个名字,然后直呼我大名好了。”
“不是,妹妹……”虽说气氛有点不对劲,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应该给她取个名字,将来造册登记总得有名字啊,不对不对,怎么都想到以后的那种事情了,慎沧浪使劲摇了摇头。
“哥哥是又想让我当妹妹又想要媳妇,好算盘呐,欺负我是个孤儿吗,哼,我告诉你,彩礼钱一分都不能少,到时候我要拿彩礼钱天天买好吃的,早上吃驴打滚、炸糕、焦圈,喝油茶,还要吃酥糖,中午要吃板鸭,还要吃爆肚,卤煮火烧……”
“好好好,都带你吃。”慎沧浪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