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骇然,要知道,这六扇门门主大印可代表着六扇门的最高权力,见此大印如见门主。而锦衣卫令牌是骆养性的官爵,这样一来,等于骆养性把自己江湖和仕途的筹码全交了出去,来换取慎沧浪一众人马的支持。不过众人依旧犹豫不决,毕竟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六扇门的做事风格。
“怎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们吗?现在我们这边可是有你们的人哦,你们看,他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说罢,张怀信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六扇门柱门其二钟流星和李无容。
钟流星只是闷哼了一声,壮硕的身躯似乎压藏着难以言明的苦衷。
慎沧浪当时作为盟主,多少了解他的故事。钟流星师承天星派的独门秘籍绞索夺命流星锤,传闻这招会将敌人与自己连锁,我不解敌不解,直到一方绞死为止,只有宿敌才会逼出这一绝杀技。然而钟流星生性宽厚,沉默寡言,在江湖上少有仇人,因此武林人士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这一招。
在天启五年的那场变故中,天星派因随钟流星入京也被屠戮殆尽。当时聚集京城的江湖门派多数被锦衣卫围捕杀害,因为慎沧浪带出边关的都是各门派的绝顶高手,在宁远遭遇背叛尽数凋零后,趁诸门派内虚,京城锦衣卫以“贸然出关,欺君罔上”为由,大肆逮捕江湖人士,并残忍处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事后慎沧浪追查到是魏忠贤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利用了所有人。为给爱妻阮妙兮和群雄的冤魂报仇,他只身一人闯入大殿,杀到魏忠贤的居所后发现,魏忠贤真身竟是一只蟒蛇精,缠绕在一只紫狐身上。那紫狐是害得张皇后流产的客氏客印月,这女人当过天启皇帝的奶妈,传闻和天启皇帝有一腿,因而在宫中横行霸道,颐指气使,同时和魏忠贤狼狈为奸,祸乱朝纲,**后宫,闹得宫廷乌烟瘴气。
而魏忠贤似乎并不满足当下拥有的一切,他尊称九千岁,实际上是九千九百岁,只差一百岁就是万岁,不自称万岁并不是怕背上图谋不轨的罪名,也不是为了给天启皇帝个面子,仅仅是因为只差一百岁的修为,九千岁就真的能够万岁。你当个皇帝天天群臣俯首叩头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也不过是声势浩大罢了,我才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让每个想要对他行贿的大臣为他修建祠堂,每个祠堂里面都供着一只狐狸和一条青蟒,狐狸吸收日月精华,青蟒吞食祠堂看护暗中投喂的活人。而派往全国的锦衣卫不管因何事出差,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连接各地的祠堂,将精气沿龙脉引至京城。禁城东缉事厂的深院里开了一泉龙眼,围着龙眼砌成了承露台,由于魏忠贤早年自宫,落得个阴阳不济,难以调和沿龙脉不断涌来的精气,而客印月乃极阴之体,可以单向吸收精气,然后再同魏忠贤欢好以星移斗转。魏忠贤为了方便行事,奏请了与客印月对食的名分。
当时慎沧浪的刀还没有断,挥刀出鞘闪出万千刀影,疾走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晚。奈何九千岁修炼了千年妖气,任凭慎沧浪的剑气如何凌厉,鏖战一夜后也只重伤了客印月那只紫狐。
那之后,慎沧浪一卧不起,除去熏倒了酒旗,便是染红了胭脂,直到遇上了兜兜。
话说回来,自变故之后,江湖之士全部对朝廷、魏忠贤、锦衣卫、还有六扇门嗤之以鼻,甚至是血海深仇。唯独钟流星和李无容二位,反而在各自师祖门派被灭之后加入了六扇门,成了六扇门的柱门,虽不知何以至此,但皆为江湖所不齿。
慎沧浪的思绪飘回六扇门的大堂上,看见李无容正娇媚无限地注视着他,慎沧浪虽然也对李无容的行径感到无耻,但看到这样妖媚惑人的花容和春光摇曳的身姿,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宫廷御用的胭脂细腻可人,在江湖飘着未免可惜我这张脸了,你说是不是,浪公子?”李无容款款向慎沧浪走来,一只手就要贴在他脸上,指尖似香薰缭绕,慎沧浪只觉骨酥筋软,忽地一柄花伞横入,原来是梅锁情,她喝道:
“你这点伎俩迷惑没心没肺的男人还行,但可骗不了我!”
“哟,是你呀,不过,你的男人好像很陶醉呢,是不是,浪公子?”李无容眯一眯眼,便是勾魂摄魄。
梅锁情一听“你的男人”霎时迷乱,原本的妒火消解了一半,但接着便听得慎沧浪含含糊糊地吐字道:“是……是……”气得梅锁情反手转伞,用伞柄狠狠地给了慎沧浪后颈一记,这才让他清醒过来。不过兜兜看不下去了,着急地挥着粉嘟嘟的小拳头,冲着李无容和梅锁情抗议道:
“你们干嘛呀?!”
“没你的事!”李无容和梅锁情竟异口同声地喊道,随即各自背过身去,娇哼一声。
李无容,魅毒蛇蝎,其师祖本就因喜好钻研邪术毒物而被武林唾弃,到了她这里,更是将邪毒融入香粉胭脂中,妖惑众生。不仅如此,她还习得番邦的魅术,平日遮一层黑面纱,揭面便可杀人于无形。适才李无容也是遮着面纱,只是轻弹指尖些许毒物,便使得慎沧浪如入温柔乡,若是摘下面纱,后果不堪设想。
张怀信大笑几声,说道:
“江湖之人可真是洒脱啊,好了,咱们开始说正事吧。”
远方的钟声传来,似乎在为什么拉开序幕。
“慎大人,当年那场变故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您当时何等神武,直入皇宫,重伤紫狐客印月。这客印月本是九千岁吸取精气以求万岁的容器,但被你伤了妖体后,就不能再起到容器的作用了,所以九千岁只得另行寻找万岁的办法。花满楼的卿若蝶,慎大人,我也和你说过,她是一只赤狐,是九千岁现在饲养的对象,不过要想万岁,必须要有更为强大的妖力支撑身体,而这次,九千岁把目光放到了这位小姑娘身上。”张怀信看了一眼兜兜,“不知慎大人为何带着这位小姑娘,其中缘由我不过问,不过她确是一只猫妖,而且因为背后生有远古曼陀罗花的诅咒,妖力更是无法无边,一旦被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不是……”兜兜强忍着抽泣,忽地被人搂入怀中,原来是慎沧浪:“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梅锁情一阵心痛,过尽千帆皆不是,没想到他还可以如此痴情一个女子,可那个人却仍不是她。
“不管怎么说,如果慎大人不想这个女孩死的话,就必然与九千岁作对,而诸位江湖豪杰不想被锦衣卫搜罗亡命天涯的话,也只得助我们一臂之力。”张怀信说道,“宫中快要行动了,咱们就负责干些脏活,想必各位都懂吧。”
“如果愿意合作的话,就收下这些吧。”骆养性把六扇门门主大印和锦衣卫令牌向前一推。梅锁情扫视了一遍众豪杰的目光得到答复后,向前几步收下了那两样物事,随后各自告辞。
出到门庭,再度相逢的众豪杰谁也没说要找个酒楼叙叙旧,毕竟不知该是杯酒言欢还是刀戈相向。
慎沧浪和兜兜走在后面,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一只小手抓住了慎沧浪,慎沧浪回头一看,竟是柱门之一魔泡人偶云朵儿。方才在六扇门的时候,出于警惕他曾观察过六个柱门,当然包括云朵儿,云朵儿看起来比兜兜还要小上几岁,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好像云聚着雾霭,红色的绸带扎着两个小辫子,面无血色也面无表情,身上套着一件黑袍,其他柱门都是坐在藤椅上,只有她坐着一个摇来摇去的木马,手里漫不经心地玩着竹蜻蜓,似乎对生活没有丝毫感觉。
近距离看到云朵儿的面庞慎沧浪又是一惊:那张小脸就如玉雕一般完美无瑕可是也如玉雕一般毫无温度,就好像女娲最用心捏出的人儿却又忘记了给她情感。大概只有残缺才能衬出美丽吧。
“我应该叫你什么?”云朵儿问慎沧浪。
慎沧浪被问得一头雾水,说道: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们有的叫你慎大人,有的叫你慎公子,有的叫你慎沧浪,还有的叫你哥哥,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云朵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当然叫哥哥啊!”兜兜很不情愿地说道,毕竟直到刚才为止,叫慎沧浪哥哥还是她的专属权利呀!
“哦,哥哥,我感觉你比较好玩,当我的新玩具吧。”云朵儿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兜兜说道。
云朵儿抖了抖黑袍,霎时双袖和裙底飘出好多五颜六色的泡泡,有的是空泡泡,有的是装着玩具的泡泡,云朵儿说道:
“被我玩腻了的玩具就会被放在泡泡里,这些玩具都太无聊了,所以哥哥,你当我的玩具吧。”
“我不能当你的玩具。”慎沧浪说道。
“为什么?”云朵儿说。
“因为我不是玩具。”
“哥哥不是玩具?”
慎沧浪拉起兜兜的手离开了,留下一脸疑惑的云朵儿。
云朵儿大概和其他孩童长大的方式不同吧,也许有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经历,才会像现在这样对人的存在感到淡漠。
不知道为什么兜兜看起来有些委屈,慎沧浪左思右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低头去问,结果兜兜更委屈了,憋了半天,才试探着说:
“我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懂事啊?”
“怎么可能,跟我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我惹了这么大的事,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想……吃……吃饭。”
慎沧浪哭笑不得,原来是这种事,不过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转身一想,自己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了,无奈之下,只得拉着兜兜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梅锁情,慎沧浪盯着梅锁情的眼睛憋得满脸通红,梅锁情也是俏脸生霞,羞怯地问道:
“怎么了?”
慎沧浪略带埋怨地看了看兜兜,兜兜知趣地低下了头,当年的第一刀客,现在居然要为了一个小猫妖舔着老脸去要钱,振作一点啊,慎沧浪。
“那个,给我点银子花。”
梅锁情气得转身就走,本来借钱不是什么事,但是刚才的气氛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梅锁情也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还对那家伙抱有希望,真是无可救药。
就这样,不知所措的慎沧浪和兜兜只好一路跟到了梅锁情的住处,仔细一看,附近已经多了不少六扇门的人,大概是为了让武林人士免受锦衣卫的骚扰吧,看来这次六扇门还算说话算话。
梅锁情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二人说:
“真没钱的话就住我这里吧,包吃包住,还啥都不用干。”
“真的吗?!”兜兜高兴得跳了起来。
慎沧浪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见梅锁情已经要进去了,为了不让兜兜饿肚子,还是一起走了进去,梅锁情准备了一桌子饭菜,慎沧浪和梅锁情二人四目相对,一口菜也没动,一口酒也没喝,只有兜兜大吃特吃,还边吃边说:
“哥哥,锁情姐姐,你们也吃点啊。”
慎沧浪和梅锁情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吃完了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