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除掉魏忠贤后开始大展宏图,大有重振明朝昔日雄风之势。这少不了骆养性的功劳,那之后,骆养性又蒙荫父辈骆思恭之位,顺利地当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原来这骆养性敢把锦衣卫百户令牌交出去不是因为多有诚意,只是因为用不上了,有了都指挥使的令牌还要百户令牌干嘛呢?
不过不管朝堂如何风云变幻,兜兜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慎沧浪也可以歇一口气了,牵着兜兜的手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看着她从街头吃到巷尾,迎着袅袅的酒旗风,心事被抚平,倦意刚好,想鸳鸯共枕,想睡到天明。
曼陀罗花的诅咒,似乎被遗忘在了角落。
对于慎沧浪和兜兜来说,此后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
,京城这么大,好吃的东西似乎永远也吃不完。但是,慎沧浪不想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了,这里有他难以割断的情丝联结,有难以化解的恩恩怨怨,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现在的慎沧浪只想早日和兜兜过上安稳的生活,再不管什么猫妖还是曼陀罗花,通通化作浮尘散去吧。
去哪里好呢?江南倒是不错,但那里塞满了关于阮妙兮的记忆,思来想去,慎沧浪脑中有一个模糊的声音指引着他:去大漠吧。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许是他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大漠,只觉得,应该去大漠,那里很好。
去大漠是理所当然的啊,因为,曼陀罗花的传说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呀,你忘了吗?
酒足饭饱后,慎沧浪和兜兜说了这件事。兜兜撇起嘴来,娇哼了一声。慎沧浪忙说道:
“当然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在京城,毕竟大漠那么荒凉的地方,也确实不适合女孩子呆着。”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那,那你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兜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什么,忘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吗?”
“我就知道吃吗?!”
难道不是吗?慎沧浪想到。
兜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慎沧浪也是一头雾水,他到底忘了什么啊?
“哥哥!哥哥!哥哥!”
“嗯?啊,我在!”
“我还叫你哥哥呢!”
慎沧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兜兜是在纠结结婚的事情,她想叫他夫君而不是哥哥啊!
“明天就办婚宴!成不成?”
兜兜终于笑了起来,说道:
“那宴席上要摆乌鱼蛋汤、小吊梨汤、抓炒鱼片、盒子菜、黄焖鱼翅、葱烧海参、三不沾……”
到底是就知道吃啊,慎沧浪想到。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终于,兜兜穿上了嫁衣,要将此生托付给盖头外面这个男人。移步登高堂,执子手入洞房,挑起盖头,露出的是清澈澄明的脸庞,相较之前的天真烂漫,红色嫁衣下,精心打扮一番的兜兜,竟多了一分妩媚与温顺。
“夫君……”
慎沧浪听得这一声呼唤,竟觉坠入梦境一般。
“夫君?”
“娘……子?”
二人不禁笑了出来。
兜兜温柔地挽住慎沧浪的手,细声说道: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慎沧浪反握住兜兜的纤纤玉手。
兜兜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会,我会听你话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也不会跟个孩子一样天天缠着你买这买那的了……”
说着说着,兜兜竟哽咽起来,慎沧浪一阵心酸,紧紧抱住她,说道:
“我应该更好地珍惜你保护你才对,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婚后也是一样,兜兜想干嘛就干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真的吗?”
“当然了!”
灯火烛夜,对酌一杯,话地久天长,叹春宵梦短。
翌日早上,阳光洒进屋子,兜兜乖巧地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慎沧浪醒来。慎沧浪满足地睁开眼睛后,看到挽起发髻的兜兜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一时感慨世间如此美好。
冥冥之中自有呼唤,天意牵引一般,二人踏上了去往大漠的旅程。
哒哒的马蹄声已经远去,只有悠长的驼铃声萦绕在耳畔,一望无尽的大漠上,让人觉得时间也为这半卷黄沙慢了下来。这份漫无天际的悠长让恋人觉得,爱情也能如这般长相厮守。这份单一的色调,好像也在诉说:他对你永不变心。
绿洲,在大漠中显得如此宝贵,却是曼陀罗花神与水神的错位时空。一扫大漠的荒凉景象,绿洲之中是鳞次栉比的伊斯兰式建筑,土黄的楼层表面涂饰着黑色、褐色之类的深色调,徒增了几分神秘感。不知何处奏响了悲怆的乐谱,应了大漠的景,进了离人的心。街边有叫卖的大馕、烤肉、枇杷,别有一番热闹景象。路上商队络绎不绝,风尘仆仆的骑手各有心事,不过在这里,再忙的人也都慢了下来,融在这座繁闹的古城,慢慢地向前摇晃着。
慎沧浪和兜兜进了一家客栈,温了一壶烧酒,要了一盘上好的盐焗牛肉,两张大馕,兜兜为他掸去大衣上的积尘,为他斟满清冽的美酒,一切就像夫妻间那样自然而温馨,酒未入肠,已有三分暖意,小酌两口,心神畅快,舟车劳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必慎沧浪也察觉到了兜兜的变化,这一路上,兜兜很少说话,也不叫喊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只是透着半遮秀脸的纱巾能隐约感到,那灼热的目光正传达着绵绵不断的温情,慎沧浪不是很懂,但这样柔情似水的兜兜,他也很喜欢。
如果切换到兜兜的视角呢?结婚对于男人来说好像算不上什么,顶多是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对于女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她的全世界从此多了一个人。兜兜扶着慎沧浪的手走进了红色的高堂,三拜过后,便如同许下誓言一般,人生的画卷自此多了重重的一笔。洞房花烛的缠绵更是让兜兜情思涌动,每到夜半时分,都会徒增几刻钟不为什么的思考,窗外雨疏风骤过后的海棠树,明日会不会绿肥红瘦呢?在大漠中,兜兜和慎沧浪骑着骆驼并肩而行,她常常偷偷向他瞥去柔情的目光,半遮的纱巾很懂事,没有让兜兜因为自己的过分在意而羞愤。漫长的旅途,加深了彼此的依偎感,兜兜只想陪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看到绿洲的时候,曼陀罗花神问她:
“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
这是兜兜的答案。
兜兜想到,就这样先不告诉慎沧浪关于自己身上曼陀罗花印记的由来好了,这可不是不信任你哦,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告诉你曼陀罗花的秘密。
上藜山,一道诡魅的身影划过,随后踉跄地倒在了山林中。
紫蝉下山打水,竟在山林中发现一名倒下的红衣女子(不是梅锁情),连忙扔下木桶,前去询问状况。紫蝉从小和哥哥金吾被送进寺庙,没见过什么女人,当下躺在他面前的女子正值桃李年华,不过俊秀的面庞透着一丝冰冷的杀气,见少女意识尚存,紫蝉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受伤了吗?”
少女没有回答。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女还是没有回答。
“那我先带你去寺庙吧,我师父应该能处理你的伤势。”
少女依旧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呢?”
“红芸……”
所有的故事,又将因这个名字开始新的波澜,曼陀罗花的诅咒,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不远处寺庙钟声响起,抱着红芸的紫蝉见到了正在撞钟的哥哥金吾。金吾见紫蝉怀抱少女,脸色一变,说道:
“少林寺乃千年古刹,从未有过女子踏入,我寺虽处上藜山,却是受少林寺重托另辟此庙,住持也是原少林寺慈鸣大师,也就是我们的师父,你今日破此训诫,何以至此?”
“这姑娘受伤了啊。”
慈鸣大师从后院走来,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命中注定啊!红芸看到慈鸣大师也是心头一震,脸色登时煞白,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紫蝉的衣襟,紫蝉说道:
“别怕,师父是好人。”
慈鸣大师缓缓走过,运起全身的气力,将少女所受内劲尽数吸出,说道:
“紫蝉啊,这姑娘已无大碍,你去把她送下山吧。”
红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慈鸣大师,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
慈鸣大师笑了笑,拂袖而去。
金吾望向远方的山,貌似超脱地说道:
“你我是亲兄弟,哥哥当然不会盼你不好,只是红颜实属祸水,你今日带女子上山,怕是命中一劫,很少有大师能渡这色劫,渡过了是空,渡不过也是空,你还是在这上藜山上打坐参禅为好,悠悠念念是一天。”
“我有自己的想法!”紫蝉气愤地跑下山去,头也没回一次。
金吾回到禅房,却发现师父已奄奄一息,忙给师父把脉,摸清脉象后大吃一惊:
“师父,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干的,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那本《紫金禅》?”
“金吾,这是命啊。紫蝉呢?”
“下山了。”
“估计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这也是命啊!”
“师父!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世人常说的命,其实也是一种缘分,只不过我们都不愿意相信罢了……”
金吾点了点头,等着师父说下去。
“金吾啊,我快要咽气了,就不说我这一码子事儿了,说了也是无济于事,反倒徒增仇恨,就说说你和紫蝉,多给你们指点迷津……”
金吾跪倒在师父面前,神情严肃:
“徒儿受教!”
“先说说紫蝉,他这人不坏,骨子里是仗义又是温良,适合闯荡江湖而不适合参禅悟道,适合灯红酒绿而不适合繁冗戒律啊。为师一直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让他下山历练,只是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说到你,金吾,武学和佛经齐头并进,也是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内心境界已达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道是六根清净,不过为师看来,你怕是仍有所纠结苦恼吧?”
“师父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师父何以看出……”
慈鸣大师爽朗地笑了,说道:
“佛法浩荡,但能修成正果又有几人欤?修禅悟道,说是可得真正解脱,可又有几人能拈花一笑,心领神会?为师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不过大可不必说出来伤了风雅,只是希望你能在今后的修炼中多听从本心,方能发现真我。”
“师父……”
“金吾啊,那卷《紫金禅》你和紫蝉已经参悟很多年载了,但最后一页始终难以参透,想必日后你与紫蝉相见,必能体味出其中奥义。为师的使命大抵要结束了,从此世上,是缘是劫,全凭你一念之间,不过别忘了,还有紫蝉,是你的弟弟……”
风从庭中吹过,散去了慈鸣大师的温存,金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好拎起了水桶,去打紫蝉没有打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