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闯王说好的启程日期还有几天,算是给紫蝉和琉璃放的蜜月假,正赶上襄阳城里的庙会,很是热闹,二人手挽手同去游玩。
琉璃曾经日日夜夜憧憬的生活,便是如这般平静却时有惊喜的日常。放心地把手交给一个终身信任的男人,安心地把肩头搭在他的臂膀,不需要反反复复的眉目调情,只需要对一个人含羞欲吐;不需要摇曳着腰肢起舞,只需要随着夫君的呼吸踱步;再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因为她的眼睛装满了他。
在欢天喜地的鞭炮声中,看着迎面而过的舞狮长队、鬼神石像,还有路边让人垂涎三尺的小吃,都让琉璃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不禁紧紧挽住了紫蝉的胳膊,生怕松开手这一切会跑掉似的。
“等我一下。”紫蝉说罢,轻轻抽出被挽住的手,跑到一旁的糖人摊铺,跟摊铺老板交谈起来,时不时用手指一指不远处的琉璃。
琉璃在紫蝉逃脱她的臂弯时倒多少有些怅然若失,想着以后会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不过叫她等着,自然等着就是了,谁让她现在是他温顺贤良的媳妇呢,想到这,琉璃不禁笑出声来,接着就听见糖人摊铺老板爽朗的笑声:
“我这拙劣的手艺怕是吹不出来这样的糖人啊!”
“欸,你不是说什么样式的糖人都能吹出来吗?”紫蝉认真地问道。
“令夫人笑靥如花,要不给您吹个牡丹花吧!”糖人摊铺老板歉然道。
琉璃笑了笑,他倒真像个小孩子呢!
当紫蝉把那朵糖人牡丹花送到琉璃手里时,琉璃笑弯了眉,说道: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呢!”
“啊,啊,这,是不是太简陋了,我我我……”
“才不是呢!”琉璃踮起脚尖,轻吻堵住了紫蝉那张解释不清的嘴。看来有时候啊,想不想尴尬,就看女人愿不愿意让你尴尬了。
琉璃低头去吃糖人,像是不忍心弄坏它原来的形状似的,伸出一指见宽的濡舌**了一下上面融化的糖汁,然后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看向给她买糖人的紫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好像这是她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一样。看见琉璃嘴角沾着残留的糖汁,紫蝉伸手去帮她擦掉,谁知却被咬了一口,痒痒的。紫蝉不禁这样想到,总有某个时刻,让你觉得这辈子值了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紫蝉即将踏上去往西北的旅程,琉璃也愿同往。大漠滚滚的黄沙中,又掩盖了多少往事呢?
伊斯兰建筑风格的酒家,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店小二端上三杯盛着烧酒的夜光杯,倒映着他们的模样。
店还算大,靠里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仔细一看,正是慎沧浪和兜兜。
“哥哥,这家的煮牛肉真的一绝呀……唔……好吃!”兜兜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张牙舞爪地向慎沧浪推荐着煮牛肉有多么好吃。看来新婚后短暂的贤淑端庄都是装出来的,兜兜好吃的本性还是难移呀!慎沧浪不禁笑了笑。
兜兜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肢被慎沧浪轻轻抱住,嘴里的动作也暂时停了下来,虽是老夫老妻但也略感意外,没敢抬头去看他,面色泛起一抹红晕,娇声说道:“你,你突然怎么了?”
说罢,三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二人面前,兜兜这才看向慎沧浪的脸,冷峻而严肃。
“诸位有何贵干?”慎沧浪冷冷地问道。
“你若是乖乖离开这里,我们就饶你一命,不过这个女孩要留给我们。”其中一人说道。
“那我要是拒绝呢?”
“那就取你性命!”说罢,三人将积满风尘的布袍抛向身后,露出了各自的面庞。
慎沧浪不敢大意,眼前这二男一女看起来并不寻常,仅从气场和面相看上去就是性格迥异的三人,但似乎因各自的目的与其余二人重合而聚在一起,各自心怀鬼胎。他早就想过会有人来找兜兜的麻烦,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另一方面,他也没能想出除了魏忠贤还有谁会想要兜兜身上某种特殊的力量。
其中一身材矮小、穿着挂有刺绣蜡染苗族服饰的老头不容慎沧浪询问由来,挺起一把苗刀冲他砍来,慎沧浪环护住兜兜,用刀鞘硬生生抗住苗刀,鞘上的牛皮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这矮小老头鬓发斑白,略显浑浊的眼球里似乎冒着熊熊的怒火,像是身负什么难解的江湖恩怨。
另一位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翩翩的衣袖在他身上任风吹拂,冷冷地站在后面,似乎并不打算出手。最后是像梅锁情一样撑着一柄花伞的女子,蜀锦织成的裙带掩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娇羞,似乎是为谁保留至今的,但说话却是毫不客气:
“你这老头到底行不行啊?打不过就我来,我还等着见师姐呢!”
矮个子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左脚发力,蹬起整个身子向慎沧浪扑去,这一攻势看似把自己无防备之处暴露出来,实则以攻为守,右手的苗刀早已划出数道连环刀影,从身体各个不设防的部位发射出去。慎沧浪被逼得连连后退,只得拔出还剩半截的太刀,施展开究天刀法。但越是交手,越是感到对方刀法之熟悉,不禁暗自揣测这老头大概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方才发觉慎沧浪有一刻钟的出神,老头又使出一记连环刀影,本以为这一击能得手,不成想还是被缓过来的一个回挡弹开了。老头向后跳开几步,轻蔑地笑道:
“慎九歌这厮,果然从方园薰那把苗家刀法偷学去了,然后传给了你这王八蛋徒弟!”
“想必您对我师父有什么误会,他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即便是喜好放歌纵酒也是性情豁达,多与人交善,不知您何出此言?”虽然听到有侮师父的话语心火暗生,但在对方三人实力不明了的情况下,慎沧浪还是客气地询问。可听得方园薰三字,他却心头一惊,这不正是师母的名字吗?
“误会?哈哈哈!看来你那狗师父还有点廉耻之心,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之事还耻于告诉你,不过不要紧,老夫跟你说说你师父当年都干了什么!”
“不必跟他多言。”衣袖翩翩的男子说道。
“哼,用不着你教训老子!”老头嘴上这么说,却略有忌惮那男子似的,再不提慎沧浪师父的事情。
这老头虽是年岁上历经百战,内力修炼上却比慎沧浪稍逊风骚,可由于二人刀法莫名的相似,加之慎沧浪那把断刀导致究天刀法的威力大打折扣,倒也一时难以破招。只这一人就如此纠缠,若是剩余二人一同迎战岂不是难以吃消?慎沧浪暗暗想到。
“太慢了,你去帮帮他。”男子说道。
“就知道使唤人。”女子嘴上埋怨着,却撑开了花伞,手上轻轻一转,伞面就已旋转多圈,伞骨射出几十道密密麻麻的光线,定睛一看,却是细的不能再细的银针,这银针组成的针圈向慎沧浪和老头的方向射去,看似要将二人一同刺穿,实则带有微妙的弧度,从老头的身侧贴身划过,甚至没有划破衣衫,便直刺向慎沧浪了。
千钧一发之际,慎沧浪却难以腾出手来应付这密如雨滴的针圈,正打算以内力硬抗银针时,只见一把戒刀从胸前划过,切散了取人性命的针圈,随后径直扎进一旁的仙人掌里。
女子不满地看向戒刀飞来的方向,只见一位裹着头巾的清秀男儿,身边跟着一位绝世美人。这美人倒有几分像师姐呢,女子暗自欢喜地想到,早已忘却了方才银针被击落的羞辱。
紫蝉轻轻一跃,踮在插进仙人掌的戒刀柄上,这份对自身力道的掌控自如,让苗刀老头暗吃一惊,也让衣袖翩翩的男人皱了皱眉:事情麻烦起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紫蝉像是兄弟一样对慎沧浪喊道。慎沧浪看到紫蝉这番意气风发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暗生钦佩和一丝惋惜。
“兄弟大恩不言谢,我给你添了这个麻烦才应该道歉。”
二人相互认识一番,又相互认识了各自的老婆,四人不禁笑出声来,也不管另外三人在一旁恼羞成怒。
“大家都是江湖之人,走南闯北的难免有些摩擦,沧浪兄若有不敬之处,我先替他赔个不是,还请各位多多包涵。”紫蝉先抛出软话,自谦一步,好赢得江湖道义上的主动权,现在虽是二人同心,但与这三位高人过招只怕也是一场恶战。
三人见这使戒刀的少年武艺不凡,再加上一个慎沧浪,便不敢再轻易出手,等着看眼前的少年接下来要怎么做。
“三位远道而来,大漠燥热的天气未免使人上火,大家以和为贵,不妨说说看沧浪兄有何处得罪了各位,咱们尽量和谈解决,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打起来的话弄得你死我活也不好看,你们说是吧!”紫蝉谨慎地说道。
“好啊!”苗刀老头眼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感情,随即换回了锋利的怒气,气沉丹田,短暂蓄力后冲着店家传声道:
“老板,来几坛烧刀子!”
方才见这几个打斗的侠客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了,店老板赶忙亲自把酒拎到他们面前,还让店小二切了两盘熟牛肉送到了外面的荒漠上。
“无聊至极。”衣袖翩翩的男子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柳老头是要叙一叙他那老掉牙的往事了。”花伞女子瞬身到琉璃身边,仔细地瞧了瞧她的模样,“我就独自个儿找找乐子吧!”
“你要对琉璃做什么?!”紫蝉厉声质问道。
琉璃在花伞女子打量自己的同时也打量了一番她,大概猜出了这女子的心思,便宽心地笑了笑,对紫蝉说道:
“放心好了,蝉儿,我看得出来这姑娘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紫蝉急切地问道。
“只不过这姑娘有些百合之好罢了。”琉璃笑道,紫蝉却是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看你家公子这冷淡的反应,怕不是不想要你了吧?喂!那个叫蝉儿的,你的女人要被另一个女人拐跑咯~”花伞女子叫嚣着。
“我,我怎么会因为女人吃醋。”紫蝉尽量不去看她们逐渐贴近的身体,说实话,这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
琉璃不禁笑出声来,又听得花伞女子凑近耳语:
“我叫梅染尘,你叫琉璃是吧,方才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是个美人儿呢,这会儿越瞧越是个精致的脸蛋儿,不禁让我陡生怜香惜玉之情呢!你说,若是弃了你家蝉儿那泥污之身,随了我这冰清玉洁的香躯,岂不是百合欢好,应了你琉璃的令名?”
琉璃打算和她继续攀谈下去,即便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卿卿我我的动作,但能拖住对方一名战力,倒也可以忍一忍,于是清浅一笑,说道:
“见识过了妹妹身手不凡,想必常年染指江湖,多是血雨飘摇,又怎能保持冰清玉洁?我家这蝉儿虽是粗鄙了些,倒也不至于似妹妹说的那般污浊不堪,相反,有时候纯情得一尘不染,甚是让人心疼呢!”
“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帮花言巧语忘恩负义之徒罢了,哪天把你身子偷了,心给盗了,你哭得撕心裂肺,人家指不定早就找哪个女人没心没肺去了呢!还是姐妹情深让人信赖,你说是吗,我的好姐姐?”梅染尘摇曳着身姿,竟似个娇滴滴的小妹妹一样倒进了琉璃的怀里求宠,伸出纤细雪白的手指拨弄起琉璃的丹唇,看得痴了,被风沙拂起的柔发盖住了视线也浑然不知。
琉璃给梅染尘碍事的发丝绕到耳后根,再次露出她的面庞,却捕捉到了一瞬求而不得的悲伤,但马上随风飘散,又换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娇妹。
似是因刹那的狼狈相被她看到,又似是晕在心底的情思被她发现,梅染尘有些羞忿,挣脱了琉璃的怀抱,指着她说道:
“哼,你这样的女人,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罢了,根本什么也不关心,随随便便地……对别人……时好时坏,和我那个……师姐……一样……”说到后面,竟有些哽咽,吞吞吐吐的让人心疼。哎!到底是哪个风尘女子让她如此眷恋呢?
异于这边的打情骂俏,那边肃静得让人生畏。苗刀老头咕咚咕咚喝完一坛烧刀子,往地上一摔,压着怒火说道:
“老夫就给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