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紫蝉开了紫刀,云海儿也得拿出点儿真本事了。
两只袖子交错一拧,竟是拧出来两堆泡泡旋涡,而且这旋涡还在不断地从袖口里奔涌而出,几刻钟的功夫,已经变成堪比龙卷风规模的泡泡旋风。云海儿因是旋涡的中心,被高高顶起在空中,真有点比肩神明的意味。随后,这双龙旋涡呼啸着向紫蝉卷去,其强大的气流似欲卷走整个沙漠。
“沧浪兄,看好了,这是我开了紫刀才能用的招式‘紫鬼百步一字斩’!”说罢,紫蝉已穿进旋涡的中部,那是最风平浪静的位置,一步登云到云海儿面前,紫刀一字劈下,而原地只残留一团紫烟,其起刀及移步之快,让人误以为是瞬身过去的。最后这一刀惊鸿落雁任谁都是猝不及防的,可云海儿深吸一口气,从口中吐出一个大泡泡,弹开了自己和紫刀。
这一招过后,云海儿的嘴唇看上去干皱了许多,紫蝉猜想他这诡异的攻击应该是要消耗身体的某种物质,如果持续大规模输出泡泡的话,可能身体会承受不住。
果然和紫蝉猜想的一样,云海儿接下来的攻击都大打折扣,缩小了泡泡阵的范围,甚至之前的方天画戟都化不出来了。
本以为他要远距离用泡泡牵制自己,没想到下一招竟直接迎面冲了过来,紫蝉正打算跟他近战交接,可下一秒竟从袖口放出了泡沫一般的小泡泡,凭着开了紫刀的加强视力,紫蝉清楚地看到云海儿在这堆小泡泡中混入了一个更小的泡泡,这个泡泡一定有什么玄机。紫蝉一抚刀刃,捏住刀柄如剃鱼骨一般秀起了刀花,想把这堆泡泡吹散,可这泡泡已是近身放出,数量又是繁多,终是漏了那个特殊的泡泡。
被寄予厚望的泡泡成功沾在了紫蝉身上,瞬间膨胀包住了紫蝉的身子。云海儿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了另一个小小的泡泡,松开在空中,就用两掌的气力去合它,泡泡均匀地变得更小,而包住紫蝉的泡泡也逐渐变小,这样下去紫蝉会被泡泡挤得血肉模糊!慎沧浪察觉事情不对,挺刀就要上前解围,可被飞来的一串蜂人钉拦住了去路,飘洒而下的,是撑着花伞的梅染尘。
“你的对手是我。”梅染尘懒洋洋地说道。
看着紫蝉身体被扭曲而痛苦的表情,云海儿几近病态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被人蹂躏的感觉怎么样?没错,我就是要让天下的人都尝尝这种被暴虐的滋味!我这招等离子泡泡破灭术可是融合了西域的三棱镜等妙具,透过阳光,你被包住的泡泡和我手中的泡泡会同时缩小,直到把你挤成一团肉泥!”
“紫鬼夜游!”
紫蝉说出这一招式,像是喊来了鬼魂一样,只见全身冒出紫光,在前方聚成了鬼状的实体,也举着把瘆人的紫刀,一刀割断了等离子泡泡破灭术之间的连接点,泡泡随即破灭,紫蝉稳稳落到地上,活动一番被挤得生疼的骨头,收了紫鬼的光,向大受震撼的云海儿挥刀砍去。
“史上奸臣小人都是死于话多,你若不是得意洋洋地说出了什么泡泡术的弱点,我也不会挣脱开来。”紫蝉说道。
下一击横劈聚了紫光,汇了全身气力拦腰劈去,云海儿避闪不及,也似乎聚集了全身的泡泡形成一个圆盾来挡住这一击。
只听得天地间轰的一声巨响,是两股强大气流碰撞的声音,烟尘散去,得以窥见其中战况,云海儿那翩翩的长袖现已被气流崩的破破烂烂,衣不遮体。
“啊!”兜兜和琉璃看到云海儿的身体都吓得叫出声来,原来他衣衫掩盖下的身体竟已枯槁如柴,好像被抽干了一样。见云海儿战败了,梅染尘也只得收手。
慎沧浪走上前去,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得到猫妖的力量?”
“哈哈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到啊!我的好妹妹。”云海儿甚至连喉咙也干渴得沙哑起来,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你想听吗?”
“当然。”
“反正我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云海儿顿了顿,“事情要从我这能力说起了。”
“看见我这枯槁的身体了吧,这就是过度使用能力的下场。我从小就有一个能力,就是能把身体里的水分变成泡泡,而我的亲妹妹,云朵儿,她的能力是把身体里的血液变成泡泡。可我这能力是天生的,她的能力是后天得到的,得到的代价太过沉重,也太惨无人道。
由于我的能力,很多江湖人士十分敬重我们云家,为了维持云家的名声,我不得每日勤加修炼,让我这一能力更加精湛高超。但正因为名声过盛,六扇门盯上了当时并没有觉醒能力的云朵儿。他们觉得云朵儿是我的妹妹,自然流着能够觉醒什么特殊能力的血液。于是,在一个稀疏平常的黄昏,他们拐走了等我回家陪她玩游戏的云朵儿。
我练完功回到家中,却到处寻不见妹妹的影子,等我得知妹妹被六扇门抓走时已为时太晚。
找到妹妹时,她正站在六扇门的门槛上,两袖漂浮着血红的泡泡,双眼无神,不知道六扇门的人用了多少惨无人道的手段强行觉醒了她的能力,我悲痛万分,紧紧抱住妹妹,可她似乎并不认得我是谁了,没错,她失忆了,在经历那些惨无人道的景象后失忆了!只是一直嘟囔着要什么玩具。我冲进六扇门要找人理论,可进去后的画面让我惊呆了,满堂的尸体,鲜血溅满了墙壁,浸透了地毯。后来赶到的骆养性觉得云朵儿可以利用,便上书朝廷说云家血洗六扇门,抄了我们云家,我则是偷偷逃离了京城,跑到了岭南一带,自此生出报复之心,想着哪一天一定要搅乱了大明的天下,后来听说被曼陀罗花神诅咒的猫妖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我就想借用这股力量成为这个世界的王,然后制裁和惩罚每一个人,让天下的人为我的妹妹赎罪!”
“只怕你的妹妹并不想看到这副景象。”慎沧浪严肃地说道。
“六扇门的人在对我妹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
“若是你妹妹知道自己的哥哥变成这个样子,她会哭出来的。”慎沧浪说道。
“哈哈哈!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倒是想让她知道呢!你见过她吗,你知道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吗?一定是双手沾满了鲜血,一直在给骆养性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干脏活儿罢了!”云海儿越说越激动。
“毕竟是你的妹妹,说的有点过分了!”紫蝉插道。
“我见过你妹妹。”慎沧浪冷不丁说出一句,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
“你说什么?”云海儿的表情停滞了。
“我见过你妹妹。”慎沧浪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现在怎么样?你一定是骗人,骗人!”
“信不信由你。”
死一般的寂静。
打破这僵持局面的是兜兜:
“大概,她想等你回来玩游戏吧。”
“你说什么,你也见过她?对了,你们两个是一起的,这点我竟然忘了。好啊,一起骗我,你们骗我这个将死之人!”云海儿吼道。
“令妹一直在收集各种玩具,大概只是想等到陪她一起玩游戏的人吧。如果有那个人的话,那只能是你了。”
云海儿听罢一怔,干枯的面容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默默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竹蜻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放到了兜兜手里,说道:
“要是能够再见面的话,你就替我陪她玩游戏吧,那天说好了,回家一起玩竹蜻蜓的……”
那只竹蜻蜓已经没有了新竹的光泽,榫卯连接的地方也磨得不太吻合,用手一搓的话,也许飞不了多高多远吧。
远道而来的三人,如今只剩下梅染尘一人,虽是因利益结伴而行,但也有些许惘然,大概是对生命流逝的感触。
“这一行谁都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也不在这逗留了。”梅染尘说道。可转身走出几步,却又停住,脚下干燥的沙地,竟有几处湿润。
“姑娘为何哭泣?”慎沧浪敏锐地问道。
“料想普天之下,或许没有我可去之处了。”梅染尘叹道,“不愧是当年迷住我师姐的慎沧浪呵,除了有点武功,闻息嗅香便知女人心中可有波澜,倒也是种能耐。”
紫蝉听了俊脸一红,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琉璃,只见琉璃温柔地冲他笑着,好像没听到方才梅染尘讲的话一样。
“你刚说你师姐,难道你师姐是梅锁情?”慎沧浪问道。
“哟,还记着我师姐的名字呐,我以为像你这么风情的男子早就记不清后宫佳丽三千今晚谁是谁了呢。”梅染尘戏谑地说道。
“你师姐梅锁情江湖人称‘刀花雨’,一把花伞用的是出神入化,为人也是侠胆柔肠、坦坦荡荡,戴上巾帼即是倾国之色,撑开花伞仍是不让须眉,如此女人,当是记忆犹新,让人怎生忘记之念?”慎沧浪说道。
“就算你怎么夸师姐我也不会高兴的,那反问你一句,如此女人,你怎么没许她一生一世呢?”梅染尘说道。
见慎沧浪支吾其词,紫蝉又搬出了他那套因缘理论来圆场:
“这,这世上的因缘呐,也是凡人难以决定的,两人命中……”
“不过也许也不算什么坏事呢。”梅染尘自言自语道,想到细节之处倏尔泛起腮红,久久不能消去。
琉璃最是懂得女人心,看了个七七八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不会是喜欢你师姐梅锁情吧!”
“你,你,你怎么知……谁说的,你你你,你胡说什么?”梅染尘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其余人不由得一同叹气,这也太明显了吧!
“这情和爱呀,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是你情我愿,还管那么多干嘛?”琉璃像个大姐姐一样指点着。
“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紫蝉补充道。
梅染尘秒开自闭模式,蹲在地上胡乱地往沙堆上画些什么,像是个闷头用沙子垒城堡的小孩子。
最后,慎沧浪给了她致命一击:
“梅锁情现在就在京城里等着呢。”
都说在心爱的人面前,甚至只是谈起心爱的人,当事人都会智商掉线。这不,慎沧浪一句话在梅染尘听来,就好像师姐在专门等着她一样,不禁心头一酥,其实呢,人家等的还是慎沧浪的啦!
不过很快,梅染尘收起了娇羞的姿态,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口气也变得冷峻:
“哼,你以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何不一个人前去京师找我的师姐?”
众人皆哑口无言。
“我有这非常人的百合之好,可人家没有,人家还痴痴地牵挂着你这负心汉。本来还可做温馨的师姐妹,若是和她倾诉了我的爱慕之心,怕是要被人家躲得远远的。”
“所以你要……”琉璃似乎已大致猜出后面的走向,不禁害怕地惊呼出来。
“所以我要用这猫妖的力量,得了天下,自然也就得了师姐,那时不管她应不应,都得答应!”
自古多情君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这番倒是……
“可你觉得这种强求来的感情还是你最初想要的感情吗,就算师姐迫于威势从了你,那还是你最喜欢的师姐吗?”慎沧浪说道。
“我不管我不管!为了得到她我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多么肮脏多么卑鄙!”梅染尘尖叫起来。
慎沧浪思索一番,认真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假以时日的话,你的心意可否会在她的镜花水月中泛起波澜,可否会因为朝夕相处而让她感受到你平静的美好,等到那时,她也许会重新审视你们的关系,也许会主动牵起你的手……”
梅染尘的内心似乎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又回到刚才的沙堆那里埋头哭泣了好一阵。
平息过后,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向方才的酒家,牵了一匹良驹,翻身上马,一声娇喝,伴随着尘土飞扬,一条手工精湛的蜀锦飘到了慎沧浪的手上,还有渐行渐远她的声音:
“我们蜀山伞庄除了伞造得好,蜀锦织得也是一绝呢!”
只字不提方才那爱到畸形的心意,再一看,已不见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