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哑,你都出来一天了诶。”
平时大都在自己脑子里睡大觉,见首不见尾的小昭哑难得出现了这么久,只是静静待在属于她的窗台边上。
纱帘外夜色漆黑莫测,皎洁的圆月今晚格外明亮。
夜是精灵的面纱,遮掩着遍世见不得光的神秘。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昭哑的雕花烟斗精湛的纹路反射着惨白的月光,漂亮得紧。
斗钵里的烟草像是烧不完一样,几个小时过去,昭哑身边仍是烟雾弥漫。
又咬着烟嘴吐出一口雾气,昭哑望着窗外一盏盏熄灭的灯光。
“要死人了。”
“噗,哪晚不死人呀?”
昭哑那旁人看不出的目光划过街道,划过窗纱,划过烟斗,停留在床上静躺的少女身上。
“是你的好姐姐哦。”
“呸呸呸,姐姐活得好好的呢。”
“吾言有假?”
“小昭哑,不许瞎说。”
昭哑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法辨清,夜色的遮蔽下显得尤为深邃。
“璃,我骗过你吗?”
“小昭哑你今天很怪诶,我不喜欢。”
“哦。”
“笨蛋昭哑,不理你了。”
“唉……”
昭哑微微叹口气。
“那便,亲眼看看吧。”
说罢,昭哑走上前来,斗钵壁轻点一下姜璃干净的额头。
随即如琉璃的冰晶般,悄然消散。
如此,姜璃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五感仍旧清晰,不过指令的传达者已经不是自己。
“姜璃”轻巧地翻身下床,步履轻盈的走向窗台。
虽然她看着很轻松,但还是会痛的,很痛。
脑海的那一头,伤口的撕裂的痛感切实传到真正的姜璃身上。
姜璃四周是一个漆黑空洞的小房间,这也是她与昭哑共处的地方。
“啊……痛痛痛!小昭哑不要闹了!”
她知道昭哑能听到。
但没有回应。
另一边,“姜璃”足尖轻点,便翻上窗台。看着已经睡去的城市,昭哑沙沙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响起。
“璃,看好了,万籁俱寂……”
“姜璃”毫无犹豫,翻身跳下。
“是这样用的。”
少女纤细的身体紧贴着住院大楼,飞速坠下。风压略过,乌黑的发丝高高扬起。
“我草!昭哑你疯了!”
姜璃一直知道昭哑不太正常。
但现在好像比自己还不正常。
大地如野兽的巨口一般不断放大,放大,从视野四面八方涌来,企图将脆弱的少女吞噬。
接近三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地面已在眼前。
“完了……”
那常徘徊在小房间中的,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停止了。
“别怕。”
昭哑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周遭的一切以奇异的姿态静止在了同一时刻。
但也只有一刹那。
钟表声再次响起。
少女落地。
意料之中的撞击感却没有出现。
“姜璃”没有停留,足底借力,再次加速。
“……”
小房间内,姜璃愣住了。
惊讶中带着一丝不安。
伤口的撕裂感再次传来。
“啊?小昭哑你没骗我?”
但她没有在意,她想起另一件事。
“小昭哑,刚刚你说的……”姜璃犹豫一下,没有说完。
“吾言有假?”
姜璃低下头,用力咬着嘴唇。
“救救她……”
声音很小,她知道昭哑一定能听到。
但昭哑没有回话。
在“姜璃”两步作一步的疾驰下,很快就看到旧城区里菌落一样的老式住宅群。
“姜璃”左足急顿,对着其中一栋公寓楼灰白色墙皮高高跃起。
钟表声再次停顿。
右足足尖踩上墙皮,再次借力。
往复数次,“姜璃”翻身一跃停在三楼阳台。
阳台挂着不少女式衣物,推拉式玻璃门半拉着打开。
空气里散落着淡淡的甜腥味儿。
房间是基本的二室一厅结构,不大的客厅,一个厨房,一间卧室,组成了这个小家。
客厅的摆设很朴素,大大布质沙发,用塑料箱充当的茶几,以及一个大大的书架。
“姜璃”走向书架。
脚上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光洁的脚板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册,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她拿起一本,书页黏糊糊的。
书名被黑乎乎的黏液遮住了,但勉强能看出是《海边的卡夫卡》。“姜璃”随手翻了几页,里面也都是黏糊糊的液体。
四十七章之后的内容都被撕去了。
她端详了一阵,将它放到一边,看向下一本书。
第二本是《吸血鬼与黑巫师》,看着像一本童话。
同样是黏糊糊的。
“姜璃”连翻也没翻,丢到一边,看向下一本。
《三个风精灵》、《歌莉娅悲歌》、《蛇的报偿》……
作者都是同一个外国名字,墨菲斯.赫卡忒。
一连拿了好几本,终于看到一本与医疗有关的书籍,《人类医学的实践可能性》。
她翻开硬皮大封页,里面绘制的人体结构不可谓不细致,小到一小块肌肉都有剖析的图解。
翻到最后一页,编者仍是墨菲斯.赫卡忒。
“姜璃”没有继续看下去,把书册重新放好便走向了厨房。
从刚刚开始,厨房就不断传来滴水声。
月光照不到厨房里面,她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老半天方找到电灯开关。
电灯好像断电了。
她只得掏出打火机充当光源。
厨房很整洁 ,各式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煤气灶锃亮锃亮的,几瓶调味料满满当当。
“姜璃”很快找到响声的源头,洗手池旁,长颈水龙头不断往下滴水。
水滴很脏,浑浊得像泥浆。
她试着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水管发出嘶哑的呻吟,仍旧是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又试了试煤气灶,同样没有反应。
“小昭哑,姐姐真的住在这里吗?”
“嗯。”
“这能住人吗?”
“很明显,不能。”
“那……”
“她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小昭哑,能解决吗?”
“……”昭哑没有回答。
“姜璃”收起打火机,重新走回客厅,坐到大沙发上。
一边端详着客厅,一边把玩着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几颗白色棋子,圆滚滚的白棋在她指尖交替翻动。
啪——咔——
其中一颗白棋不经意间脱手而出,滚落在地。
她起身捡起,正好顺着白棋掉落的地方看到突兀地摆放着不少小孩儿的玩具。
有毛茸茸的小熊,可爱的小布偶,木制积木和一个小口琴。
像是女孩子的。
“她有孩子吗?”昭哑通过小房间问道。
“没有吧……姐姐照顾我三年了,反正我看不出来。”
“……”
“啊这个口琴我见过,姐姐拿过给我玩儿……还有这个小熊,我抱过!”
“知道了。”
“姜璃”拿起小熊捏了捏。
小熊的外表已经破损,光是被她捏一下就掉下几根绒毛。
她又拿起口琴仔细端详,气腔处已满是积灰。
“姜璃”拍拍灰尘,将口琴收回病服上衣口袋,径直走向卧室。
与厨房不同,卧室的灯能正常打开。
温暖的黄白色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卧室里,大大的双人床尤为显眼。
一床柔软的羊毛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尾,床头上两个粉色毛绒枕头一大一小立着。
床旁摆着一架立式钢琴,钢琴旁放着一个小椅子。
“姜璃”打开琴盖,指尖轻动,琴键随指尖跳动,悦耳的琴声从四周涌来。
“璃,喜欢姐姐的手吗?”
“唔……喜欢……细细的,嫩嫩的,好舒服……”
盖上琴盖,轻抚琴壳,光滑的木制琴壳一尘不染,看得出使用者在经常保养。
她转头望向最后的那个衣柜。
衣柜是红木制成的,还保留着螺旋状木纹。很大,足够装下一个人。
衣柜的门是精致雕过的,一副鸾凤和鸣图,百鸟姿态万千,各有神异。
扭开木制扣锁,木门很轻松就开了。
衣柜突兀地挂着一件黑纱礼服裙,瑰丽的裙摆如初绽的水仙,胸口处艳丽的血红色玫瑰悄然盛开。
废了一番劲从衣柜里把礼服裙取出,铺在床上。
置于灯光下,它妖冶的身姿愈发显露。
那是展示着光影神秘的魔术师,于盛会中盛放的黑玫瑰,点染着血色的稀世瑰宝。
“姜璃”观赏一会儿,才转过身去。
礼服的空位下放着不少孩童的衣服,多是粉粉的小裙子,也有黄黄的,红红的……叠得整整齐齐,安静地堆在角落里。
衣服旁堆了不少玩偶,衣柜里的玩偶光洁如新,摸起来柔软又有弹性。
再往下,还有个带锁的抽屉,刚刚被黑纱裙摆遮住了。
“姜璃”右手轻放在锁头上,只听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跳开。
她拉开抽屉,扑鼻的余烬味儿迎面涌来。
灰烟落下,她看清了抽屉里放着的东西。
一串已被烧成焦炭的、依稀看得出外形的项链,一把刀刃微卷、带着黑色污泥,刀柄已经烧得漆黑的小刀和一个同样焦黑的木制十字架。
木制十字架上钉着一块小木牌,木牌被烧去一半,大概看得出一个扭扭捏捏的心形,后面还写着什么,但被划掉了。
“姜璃”用拇指在划痕出擦了擦,粘上不少乌黑的木屑。
把抽屉里的东西放好,锁上,“姜璃”关好柜门,回头望向那件礼服。
她突然有些奇怪。
那件黑色礼服好像是平铺在床上的。
而不是立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