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的爸爸病了,医生给他开了一张长长的药方,皮特看不懂,就算他看懂了大概也是凑不齐的这些药的。皮特很伤心,晚上他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哭泣,他祈祷善良的神能够帮助他渡过难关。他的祈祷被一个天使听见了,天使停下了脚步,她问皮特:
‘你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皮特告诉她说‘因为我的爸爸病了,医生开了一张长长的药方,但是我凑不齐上面的药。’
天使安慰皮特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神爱每一个人,只要相信祂,拥护祂,祂一定会保佑你的爸爸重获健康,快行动起来吧。’
皮特擦了擦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告别了天使重新握紧了拳头,他决定第二天去找他那个贪婪的叔叔碰碰运气,也许他能够伸出援手,救一救自己的兄弟。”
小花抱着枕头奶声奶气的问道“那天使为什么不帮一帮皮特的?”
老吴替小花盖好被子说道“她已经帮了啊,她给了皮特信心和勇气。”
小花歪着脑袋皱起了眉头“可是她没有救皮特的爸爸啊?她是天使吧,那她为什么直接把药送给皮特?”
老吴怔住了,他自己并没有想这么多“也许天使想要皮特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困难啊。”
“如果靠自己就能解决困难的话,还要天使和神干什么?”小花撇着嘴说道“如果他们不能帮助相信着他们的人们,那么人们为什么要去向他们祈祷呢?”
“这...”老吴语塞了,但他随即拍了拍小花的头笑道“过两天就是小花的生日了,小花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啊?”
“有啊有啊!”小花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我想去皮特的奇妙屋看一看。”
老吴笑着说道“可那只是童话故事,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假”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在小花眼里童话是真的,皮特是真的,奇妙屋是真的,皮特得到的奖励总会通过自己转送给小花,他不能让小花知道童话是假的,他必须让小花的童话变成现实。
“好吧,爸爸答应你。”老吴用力的点了点头“生日那天爸爸就带你去奇妙屋。”
第二天老吴早早的坐上了行驶在城乡小道上的面包车,雾霭还没有散去,后退的田埂竟和他离去的那年一般无二,时间在这里仿佛就没有前进过。
弟弟一家人住在村子的最东边,那是老吴的父亲留下的房子,父亲去世后他就把多病的母亲接到了城里,这些年来两家人几乎没有过联系。老吴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敲响了弟弟家的铁门,传来的只有几声犬吠。
“来了来了。”过了好久老吴的弟媳才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见上门的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大伯,这个淳朴的妇人停了下来,心情全写在了脸上。
“有什么事吗?”妇人隔着门问道。
老吴习惯的搓起了手“我弟弟他在家吗?小花今年要上学了,我想找他借点钱...”
“没钱没钱,快走快走。”妇人好像得了不能听到“钱”字的病,她抖着手的样子也像是得了需要截肢的病。
老吴当然不会走,他扒在铁门前说道“那年老爷子走的时候应该留了钱的,房子给你们了,那笔钱就当是借给我吧,小花上学就指着那笔钱了。”
妇人停下了,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老爷子那点钱早被你弟弟糟蹋光了,他现在不在家里,你要借钱就去找他吧。”
老吴按照妇人的指示找到了村里的一间小店,绕过小店的货架,在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没穿上衣的胖男人,他聚精会神的抱着一台老虎机,不时发出叮叮咚咚硬币碰撞的声音。
“建国?”老吴试着喊着弟弟的名字,果然胖男人回过了头,他看了一眼老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说了一声“你回来干什么?”
于是老吴又把小花的事情说了一遍,胖男人只说了两个字“没钱。”
又是一阵叮叮咚咚过后,老吴为难的说道“小花的爷爷应该有钱留下来的,就算我借你的,以后再还给你就是了。”
“老头那点钱你早几年来也许还能剩下点,现在,没了。”
“那就算我跟你借好了,小花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女,你也不希望她回来上学吧。”
“说了没钱就是没钱!真是晦气!”胖男人一拍大腿浑身的肉都跟着抖了起来,老吴也抖了一下。
可是小花的事让老吴不能退缩,他狠狠咬了咬牙走了过去说道“这些年妈都是我养的,不说赡养费和医药费,妈住院的时候你连看都没来看过,我现在只是为小花向你借三万块钱,你作为小花的叔父,怎么也应该...”
“怎地!”胖男人大喝一声站了起来,老吴不禁踉跄了一步,胖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不想借你,我一个杀猪的能有什么钱?三千块我都凑不出来还想要三万,没钱没钱,你找别人去借吧。”
老吴擦着汗不敢再说话,又是一阵叮叮咚咚,忽然一枚硬币跳出了机槽,滴溜溜的滚到了转身欲走的老吴脚下,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胖男人并没有看过来,老吴弯下腰捡起了那枚硬币,硬币在他的手中微微发烫,锈迹斑斑。
“皮特的毅力和勇气最终感动了他的叔叔,叔叔不仅送了他许多珍贵的药材还有一大笔钱,于是皮特非常高兴的回家了。”老吴一边替小花夹菜一边说道“所以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善良的人总会得到帮助的。”
小花撑着饭桌站了起来笑道“也就是说皮特的爸爸得救了?”
老吴笑得并不自然“那当然。”
小花的妈妈抱怨的擦着被小花碰翻的杯子“小花!吃饭的时候不要乱动,还有她奶奶,哎呀,吃饭了你又要到哪去啊。”小花的奶奶神情呆滞又被妈妈拉回了桌边,口水顺着耷拉的嘴角直流到胸前的方巾。
“明天可以去奇妙屋了!”小花兴高采烈的挥着手,把碗筷碰的当当响,于是又引来了妈妈的责骂声。电视机里反复播放着那几段老吴熟知的小品,原本无论看过多少遍他都能笑出来,但现在只有他不声不响,热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声不响。
第二天一早老吴比以往更早的出门,他悄悄的去银行取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一万一千三百块,他躲在厕所里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然后揣着这笔钱战战兢兢的挤车上班,一直到经理室他都不敢松开半点。店长看着满头大汗闯进来的老吴也呆了一下,老吴低头低声的说道“领...领导,我这里只有一万二千块钱,你看能不能...”
男人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他接过钱数了数又抬起眼看了看老吴,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行,三万已经是最低了,这又不是菜场买白菜,哪能你说便宜一点就便宜一点。”
老吴急道“可是领导,我真的没钱了,不然你从我的工资里预支一部分,再不然...”
“好了!”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吴,他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说道“不然这样,今晚我带你见一个人,如果谈的好也许他能帮你也说不定。”
老吴为难的搓着手“可是今晚是小花的生日,我答应她...”
男人忽然猛一拍桌子怒道“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是我在帮你想办法,你要是不乐意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我这里碍眼!”
老吴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鞠躬摇头连连道歉“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
当晚附近的小馆子里,店长领来了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胖的穿金戴银敞胸露乳,瘦的尖嘴猴腮满脸堆笑,几人见过之后老吴知道了这两人一王一李,都是老板。酒过三巡王老板率先拍着胸脯笑道“我一看老吴就是老实人,我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这样吧,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愿意帮你。”
老吴也是被灌的东倒西歪,此刻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千恩万谢道“谢谢王老板,谢谢王老板。”
王老板熟练的又给老吴的杯子倒满说道“谢什么,发财酒,这酒你一定要喝。”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王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喝道“还想不想要钱,要钱这酒就一定要喝!”
老吴盯着酒杯看了半晌一样脖子灌了进去,下一秒就混合着胃液和没消化的饭菜从口鼻里喷了出来。
王老板拍拍手笑道“好,这忙我帮了。”
老吴狼狈的擦着嘴仍一脸感激的道“谢谢王老板,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立刻还你!”
王老板哈哈大笑“这钱你不用还。”
“不用还?”老吴一下愣住了。
王老板用筷子指着老吴说道“我说我愿意帮你并不是指愿意借钱给你,这钱你要自己赢回去。”
老吴咽了一口唾沫“你是说...赌?”
李老板嘿嘿一笑“别说的那么难听啊,大家玩玩而已,开心开心,这钱不就相当于送给你了吗。”
老吴进退两难的说道“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今晚我家小花还要过生日,要不然...”
“放屁!”店长红着脸借着酒劲将桌子敲的啪啪响,指着鼻子骂道“一天到晚就是小花小花的,又不抽烟又不打牌,还总是给我找麻烦,工作也是一塌糊涂,你以为你上班写小故事我不知道吗?我看你一把年纪才不想拆穿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干一辈子还在收银台吗?就因为你是一个胆小鬼,可怜虫!”
“好,我赌!”老吴酒劲上涌,脸色铁青的说道“我赌。”
经理室的小桌上,老吴面前的钞票厚度和他心情一样坐上了过山车,在爬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陡然俯冲到谷底,他就好像抱着一堆硬币下坡的人,当他开始追着滚下坡的硬币想要捡起它们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硬币漏出来,滚下去,他停不下来,他不能停下来,他必须继续,因为小花...小花...
当只剩下手中握着的那一枚时,老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不仅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欠下了一大笔赌债,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却看见对面同样输了钱的店长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笑容,他不是很明白,但他觉得很不好。
王老板拍了拍老吴的肩膀安慰道“没办法,谁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我答应你,如果你想赢回去我一定奉陪,我绝不是那种赢了钱就跑的人。”
老吴一把拉住了王老板“我求求你,求求你把钱还给我!我家小花要上学,要那笔钱啊!”
王老板脸色一沉一把将老吴推坐在地上骂道“呸!钱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抢的是你自己输掉的,怕输钱当初就不要赌啊,赌输了现在又死皮赖脸的求我,真是晦气!”
老吴呆坐在地上,小本子从他口袋里滑出来,翻开,他眼中只有走出去的王老板和李老板,所以他没有看见小本子上的字渐渐融化了,晕开了,流走了,染黑了一大片地砖。
“啊——!”门外突然传来了王老板的和李老板的惨叫,没几秒李老板就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砰地一声关上门,脸色煞白体若筛糠的退到墙角。
店长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紧张的问李老板“怎么了,老李?”
“鬼...有鬼!”李老板哆嗦着嘴唇说道“外面有鬼!”
店长勉强的笑着说道“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鬼呢?”
李老板忽然瞪着眼睛张大了嘴直指着店长的身后发不出声,店长背后一凉,然后就听见了一阵笑声,他骇然回头,只看见背后桌上的笔筒里,那些笔都长出了脑袋,咯咯笑着从笔筒里爬了出来。
经理室的三人都是毛骨悚然,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然而外面的景象更是令他们目瞪口呆,货架上都是跳舞的小人,冰柜里几只蓝色的小妖精追逐嬉戏,所经之处都结上了一层冰,面包房的师傅脑袋也变成了面包,三个缩在角落的女巫对这里指指点点,她们的舌头垂下来都拖在了地上。
老吴呆住了,店长和李老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忽然李老板大叫起来,指着一个地方结结巴巴的道“来了...来了!刚才抓走老王的就是这个东西!”
只见一个燃烧着的巨大黑影飘飘忽忽的靠近过来,三人都是吓得拔腿就跑,老吴没跑两步就摔在地上,黑影没有理睬他而是直冲着李老板去了。李老板踉踉跄跄的撞在超市的门上,玻璃的大门却纹丝不动,任凭李老板拼命的摇晃捶砸均是无济于事,一声短促的惨叫后黑影追了上来,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老吴跪倒在地上,他的周围是妖精在舞蹈,是女巫的窃窃私语,是面包和魔法,这是他的奇妙屋,现在却成了他的恶梦。黑影盘旋在他的头顶,燃烧着他最后的理智。
“不行了...爸爸也许不行了...”老吴捂着脸哭了起来,周围越来越暗,他能感到黑影正在钻进他的大脑里,但他无法抗拒...
“对不起,小花,爸爸真的不行了...”
咚的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开来,舞蹈和歌唱戛然而止,妖精和黑影都看向闯进来的不速之客。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洋装的少女,月光将她清丽的侧颜打上了一层柔光,她摇摇晃晃的径直走向冰柜,竟然对周围的诡异景象不理不睬。
少女一身酒气的嘟囔着,顺着货架找了起来,妖精和黑影猛的怪叫起来朝着少女冲了过去,老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好像已经看见少女的下场,和李老板一样焦黑的冒着白烟。
“吵死了!”一道寒光从少女手中闪过,仿佛斩过了时空,周围的一切瞬间扭曲着分崩离析。而少女好像根本没有看过来一眼,只是慢慢的从冰柜里抱起小山一样的冰淇淋。
老吴张着嘴连呼吸都忘记了,忽然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追进来道“等一下贝利娅,超市已经关门了啊。”
少女鼓起嘴瞪着少年道“少罗嗦,谁让你忘买了,还不是你的错。”
少年苦笑道“都说了不要和离忧姐比喝酒了,她是故意激你的。”
少女面色潮红不悦道“你的意思是我比不过魔女吗?”
老吴跪着爬到少女脚边,拉着她的裙角“那个...”
少女冷冷的看过来道“找死吗人类?”
少年赶紧掏出了钱包苦笑道“我们会好好付钱的,放心吧店员先生。”
“那个...”老吴一头扑倒在地大哭起来“求求你,我家小花...小花她...”
月亮渐渐爬到了最高处,小花摇着双腿坐在阳台上,老吴叹了一口气看着月亮说道“明天和爸爸回老家上学好吗?”
“好啊。”小花立刻答道,然后又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好吃吗?”老吴慢慢笑了起来。
“好吃!”小花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也是皮特送我的礼物吗?”
“这次不是。”老吴靠在椅子里摸着小花的头,过了一会才轻轻的道“这次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