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
“不……不要……”
薇罗妮卡哼着她最爱的旋律,将染血的杖尖贯入魔法师女子的瞳中。
“咿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尖锐物搅动脆弱的玻璃体,薇罗妮卡纤长的手指顺着节奏拧动手杖,探寻着每个能激起反应的角度。
短暂又如同一世纪般漫长的二十秒后,薇罗妮卡拔出手杖,并抬腿把她踢出几米远,她单薄的身躯在血腥肮脏的地面上连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在栅栏上才停下。
残躯与首级四散的旧街道上,一场欢乐的游戏正在欢快地进行。
“快点说出来会比较好哦,再拖下去就来不及后悔了,小姐。”
“咕唔……为什么……为什么要……”
“没记错的话,折磨目标也是您的爱好吧?凯思佣兵团的卡特勒小姐?”
“你……知道我?”
“我有个坏习惯,喜欢把所有可能与我为敌的人都记在脑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不瞒您说,我对我的这个还是很有自信的。”
“嘶……真·他·妈是个疯子……”
薇罗妮卡手杖一指,魔力之手将意图捡起魔杖的手指硬生生掰折。
“咕唔……嘶——”
面对她不屈不挠的眼神反击,薇罗妮卡的兴趣被逐渐勾起。
“学不乖啊……”
‘念力’
卡特勒的手臂被无形之力举起,指关节被强行拧动,向不在业务范围内的方向弯折。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咔”,她的指关节、腕关节、肘关节在薇罗妮卡的操纵下向反方向扳折,将身为友军的右臂肌肉通通粉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节刺穿肌肉,关节拧作一团,身为人类进化成功原因之一的手臂,被破坏成一条异型的无用骨肉交错物。
薇罗妮卡俯视着卡特勒,看着她卧在地上咬牙落泪、喘着粗气的痛苦表情,无尽的愉悦涌上心头。
“这确实是我的兴趣……但很抱歉,我赶时间,没法陪您玩太久。”
薇罗妮卡将杖尖轻轻抵在她的脖颈。
“您不肯说的话,我就去问您的搭档吧,我猜他在拦截莎菲尔?”
沾染着玻璃体的杖尖缓缓刺破她的肌肤,几分钟前依然高傲的七戒魔法师如今匍匐在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迎接死亡的恐惧。
“嗯……这样对第一发现者不太友好,还是给您一个干净漂亮的最终更好一些。”
‘完全修复’
一股暖流从魔法阵中涌入卡特勒的身躯,最高阶治疗魔法将她伤痕累累的身躯、被折断的双腿、完全破碎的眼球、几乎被摧毁的面部、甚至被扭曲成肉团的手臂、全部复原如初。
“啊……啊啊……”
她呆呆地看着地面积水反射出的面部与完好无损的手臂,似乎还沉浸于那不可思议的温暖之中。
“欣赏完自己的美貌了吗?那么……”
“慢……慢着!”
甚至连喊哑的嗓子都复原如初,七戒魔法师连忙喊停处刑。
“嗯?有遗言要传达吗?”
“现在……现在说,还能放过我吗?”
她的面容与声线都止不住颤抖,甚至重整架势变为标准的跪姿,哀求薇罗妮卡的宽恕。
“……那是当然。”
薇罗妮卡俯身牵起她的手,摆出和善的微笑。
“是‘红木先生’……你记得吗?就是马赛拉区的中间人,他找上我们,说是指明委托,说是……说是……”
她的面容渐渐被紧张所扭曲,薇罗妮卡的“我赶时间”似乎回绕在她心头,催促着她全速运转大脑。
“『绑架莎菲尔·吉诺瓦,其他人无所谓。』我……我就知道这么多!”
薇罗妮卡听罢眉头微皱,卡特勒霎时浑身一颤,如今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挑动着对方的心弦——管恐惧的那一根。
“马赛拉区的中间人让你们来戴安区做事?那委托人呢?”
“委托人……委托人……他没告诉我委托人是谁……”
薇罗妮卡陷入沉默,缓缓抬起手抵在额角
卡特勒猜测她在用‘通讯’与手下交谈,明明是大好时机,她却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只能等待薇罗妮卡的命令。
“——很好,卡特勒小姐,你现在可以走了。”
“谢谢您……谢谢您!”
此言一出,她飘摇浑浊的目光中仿佛重新拥有了光明,七戒魔法师手忙脚乱地爬起身,也不管衣不遮体,头也不回地向大街的方向跑去。
‘召唤术:影中兽’
“杀了她。”
薇罗妮卡轻抚黑夜之犬的下颚,向躲藏在暗影中渴求鲜血的野兽低语道。
随后转身离开了这条被残躯与血河铺满的旧街道。
。
“以上,您明白了吗,吉诺瓦先生?”
薇罗妮卡感到有些口渴,可面前这位手持魔杖的先生似乎没有上茶的闲心。
哈雷尔·吉诺瓦,莎菲尔的父亲。散发着淡淡书香气息,有些许诗人风尚的中年男人。
与大桥上那人的伪装姿态几乎一致,圆框眼镜,布满褶皱的风衣,头顶乱糟糟的茶褐色微卷发,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不同于艾琳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刻,变得冰冷而严峻。
艾琳站在一旁举双手呈投降之势,哈雷尔先生对薇罗妮卡的不信任也顺着进门的顺序蔓延到了她身上。
“……我需要你立刻解释,为什么你会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为什么莎菲尔会被盯上,艾玛瑞里斯?”
艾琳还在抉择站队,目光在面前三人间来回闪动。
左手边是平稳睡眠的莎菲尔,哈雷尔先生得知是薇罗妮卡施法后还瞪了她一眼。
右手边是优雅端坐的薇罗妮卡,不是不能理解哈雷尔先生,毕竟这人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不可信任的气息。
正面是刚进门时一如既往,无时无刻关心女儿的温柔父亲,但安顿好莎菲尔后突然拔出魔杖,面色如冰指向二人的哈雷尔先生。
“……我甚至不知道您会魔法,哈雷尔叔叔。”
艾琳发挥今天学到的新知识:藏秘密的人理亏。
“你没资格跟我讨论秘密,见习猎魔人。”
确实理亏。
艾琳瞪了一眼憋笑的薇罗妮卡,叹出今天第二十口气。
“她是……呃……”
“还是问我吧,吉诺瓦先生,Missy对我的了解还不足以回答您的问题。”
“我不相信你,你骗得过艾玛瑞里斯,可骗不过我。”
“这么说,您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什么,不要和我装模作样。”
“那是自然,吉诺瓦……教授;您是研究‘我们’的权威,所以我打算跟您开门见山——”
薇罗妮卡淡然换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扶着侧脸审视暗自咽唾沫的哈雷尔先生。
“您有所不知,我的耐心可能比一般人更少一些,也不喜欢别人用武器指着我……如果您不想见到人们认知中的那个我的话,就把武器放下,听我说话。”
话锋与语气唐突发生180度的大转弯,并且毫无礼节地反客为主,所言不假,耐心有限。
虽然艾琳听不懂“认知中的我”是什么意思,但她绝非虚张声势,而哈雷尔先生也随着她的话语发生了目所能及的动摇。
薇罗妮卡双瞳发光,不是错觉,房间内的气温瞬间上升,但艾琳的身体却因恐惧打着冷颤,甚至流出冷汗。
“是你……”
哈雷尔先生犹豫一刻,随后放下魔杖,薇罗妮卡恢复了微笑,并降低了室温。
“请问吧,吉诺瓦教授。”
哈雷尔先生确实从事文学工作,但是“教授”,艾琳并不清楚哈雷尔先生的学历,在她的记忆中,莎菲尔的父亲是一位整天只在书桌与被窝两点一线,靠稿费养活自己与女儿的,有点邋遢的温柔父亲……
“你现在是叫薇罗妮卡,是吗?你有什么目的?我想不出你帮助莎菲尔的理由。”
“是我的兴趣。”
她不假思索。
“……我明白了。想必你已经对莎菲尔被盯上的理由有眉目了?”
“因为她的血脉,我想。因为我想不出一个人类女孩会被如此关照的理由——不妨您自己说出来?”
“……跟你谈话非常不舒服,薇罗妮卡。这也是你的兴趣吗?”
“请不要转移话题。”
哈雷尔先生眉头微皱,目光从薇罗妮卡转移到莎娜的睡脸,又转化为一如既往的——悲伤。
“正如你的猜想,我的妻子……是混血种。”
他低下头,缓缓说出这辈子都不肯面对的事实。
“她的体征不明显,从来没接触过魔法,直到莎菲尔出生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在莎菲尔一岁时她出现了异常……与女儿的血脉联系将她魔族的部分唤醒……”
哈雷尔先生的思绪被席卷回十五年前,回到他推开家门,看见蜷缩在家中的恶魔的那一瞬间。
。
那珍珠色的尖锐甲壳,撕破自身皮肉,试图拨下甲壳的利爪,以及一生挚爱的,蓝宝石般的双瞳。
妻子的真实姿态深深烙印在异族学者权威的心中,他一生研究、一生敌视的“入侵者”,如今入侵到了他的人生中。
。
“然后……我……”
哈雷尔先生陷入深深的悲痛,十指死死攥着茶褐色微卷发。
“我有头绪了。”
薇罗妮卡唐突打断哈雷尔先生的悲痛,站起身离去。
“暗哨会保护您的安全,教授。”
艾琳瞟到她的侧脸,她的眼神此刻变得无比深邃。
“……请保重,哈雷尔叔叔。”
她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
“您可以留在那里,Missy。”
“……叔叔他……真的把妻子……”
哈雷尔先生握紧魔杖的画面犹在眼前,他的姿态赫然是一位资深的魔法师。
“不,帕尔·吉诺瓦女士在1966年……莎菲尔三岁时才去世,死因是意外。”
“那……也就是说……”
“他或许憎恨魔族,但他爱着帕尔·吉诺瓦。”
。
哈雷尔缓步踏入昏暗的家中,俯身怀抱住恐惧的恶魔,注视她颤抖的,如同蓝宝石的双瞳。
。
“人生也好、前途也罢,种族差别什么的见鬼去吧——他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
薇罗妮卡抬头望向月光,向周围藏匿的暗哨点了点头。
“随后他逃离学术界,丢下蒸蒸日上的未来,回到家中陪伴妻女,直到意外的到来。”
“杀死帕尔女士的可能是见怪不怪的种族仇恨、可能是一场可笑的意外,也有可能是她对摧毁丈夫前途的愧疚。”
她表情平淡的侧脸映衬着佛劳洛斯冰冷干燥的秋夜,艾琳第一次对面前这个人的存在有了实感。
“那……盯上她的人,跟这件事情有关?”
“不,他们一家没有任何仇人,被盯上可能是莎菲尔的某种天赋,而天赋并不会随着血脉流传,这件事与哈雷尔先生的过去毫无关联。”
“哈?”
艾琳愣在原地,对薇罗妮卡的侧脸心生厌恶。
“那你和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为了让哈雷尔先生再痛苦一次吗?”
“……痴情的人我见过不少,但像他这样的甚是少见。希望他在这次差点失去她的经历中能够理解到:‘女儿不是妻子的替代品’吧。”
“什么意思?”
“根据我的调查,莎菲尔改过一次名字,在她母亲去世后不久——更何况,我不认为一位有文化的小说家兼教授会给绿眼睛的女儿取名叫莎菲尔。”
“啊……嗯。”
艾琳一时无法接话,毕竟这有些超出了她的文化范畴,以及完全跟不上薇罗妮卡的思路。
“莎菲尔,意思是蓝宝石。她继承了父亲的淡绿,但父亲却无法走出蓝色的囚笼,把她当做逝者的投影。”
薇罗妮卡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名字的意义可是非常大的,特别是对起名的人而言。”
她转过身,看向呆愣着跟在身后的艾琳,心中默念着“艾玛瑞里斯”。
“毫无疑问,您也沐浴在爱中呢,Missy。”
“那你呢?薇罗妮卡不是你的真名吧?”
艾琳双手环抱,歪着头问道。
“在你玩腻我之前,能让我知道你的真名吗?女士?”
“……您看起来很不满?”
薇罗妮卡从她的语气中听到暗藏的愤怒,与无奈。
“当然,我无法认同你这种挑拨他人伤疤的行为,口口声声说爱,却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场,俯视人们的悲剧。”
她灰色的眼瞳毫不畏惧紫红明眸的凝视,秋夜的冷风吹动她的发梢,却吹不动她毫不畏惧的面容。
“……我越来越喜欢您了,Missy。”
她的笑容变了个样,变成艾琳完全看不懂的模样。
银发的魔法师犹豫片刻。
“薇洛。”
“……挺好听。”
“非常感谢。”
她再次犹豫,艾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从来没跟上过她的思维。
她或许是在回忆她人生中的某个片刻,亦或是在编造新的谎言。
“是很久以前……一位爱我的人,为我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