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卿白幼三世所不知的景象,是她归来前半年有余的时间,也是她心中唯一重要的人经历脱变之处。
那是坐与世隔绝,还有点古怪的镇子,坐落在鼎国边境。
外一层,内一层,外层一层层捧着中心。
外层杂乱,密集,内层闪着光,像一颗明珠。
孩子的嘻嘻声,从院外传来,听的单薄的男孩心神向往。
外院有名的柴火院里,男孩用着小小的手掌握着斧柄,一颗一颗劈着柴火。
黑灯瞎火让林平安劈的很废力。
两条手臂肌肉颤动,手掌几乎握不住木柄。
但他不能停,他需要钱。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价格不错的职务,如果达不到每周的标准他就会被踢走。
汗滴从额角流近眼中,林平安甩了甩杂乱的碎发,企图让自己濒临昏厥的大脑更精神些。
在他胸前被汗水浸透的麻布衫下,白色的圆玉析出一丝丝绿光,钻进少年的心脏中,让少年的身体不至于崩溃。
林平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劈完的,他只记得他成功了,然后他回到家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他是被吵醒的,是她养母的劝阻声,和痛苦的咳嗽声。
懵懂的大脑瞬间的清醒了,随着而来的是疑惑和担忧。
林平安软着腿,扶着墙从自己的房间来到门口,随着而见的是一名脸色苍白,身上的麻布衣补满了布丁的女子半撑在地上,痛苦的咳嗽着。
一瞬间,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断了。
门口的原本嚣张跋扈的少年忽然感觉一冷,转了些脑袋看见了双眼通红的林平安。
“啊,我只是推了她一下...不!不对!是她自己倒地上的!你们都看见了!”
有点慌张的他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转头看了看脸上白净,一身丝绸袍子的白衣少年,定了定声,喊出他自以为的话:
“小杂种,你被开了,一个周连三分之一的量都没达标,我家少爷好心,亲自给你送来一周的工钱,还一分不少,还不赶紧跪地感谢。”
说着,把一串铜钱丢到了地上。
林平安好似闻所未闻,他只是低着头,碎发盖着眼,一点点上前,像只沉默的狼。
“平安...”
倒地的女子伸出手拉住了林平安的衣架,哀求般的摇了摇头。
“谢谢,少爷...”
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咬着唇,轻声的向门口道了声谢,然后捡起来地上的铜钱,扶着女子回屋了。
围在门口的几个男孩见此念叨:“真是杂种,冷少爷自掏腰包给他工钱还不识好人心。”
“别吵,烦人。”
板着个脸,冷若凌面无表情的甩下小屁孩们走了,见他心情不好,这叫主动聚在他身边的孩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快便作鸟兽散,没人想去触内家孩子的霉头。
房间里林平安扶着面色苍白的女子,女子本看得出精致的面容如今枯燥发白,林平安的手隔着衣服都摸得出隔着皮的脊柱。
“阿娘...我...”
凶狠也好,坚毅也好,在这个养他爱他的女子面前,他的心防筑然倒塌,变得不知所措,悲伤不能自已,他现在还是个孩子而已。
泪滴滴落,脸颊却被抚慰。
也不知是谁在支撑着谁,朴素的女人搂着瘦弱的孩子,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狭小而破旧的卧房,两个人一起坐上了木床,林平安抽泣着坐在女人身旁。
女儿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想好好的再看一会这个她捡来的孩子。
“别怕...别怕,阿娘不走,阿娘在这。”
苍白的脸上露出几丝红润,颤抖的声音却故作稳定,她伸出手臂,轻轻搂上抱着她哭泣的男孩,轻柔的抚摸着男生,抚慰着被压力压垮的灵魂。
阿娘的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的男孩,然后看着窗外,带着些决然和不舍。
“平安,去床边,阿娘好久没抱过你了。”
哭泣的男孩又抽泣了两声,带着颤音:
“因为...因为,平安长大了,已经是大孩子了。”
“那就是不要咯?”
“唔...要...”
在阿娘笑眯眯的眼睛下,羞涩冲散了悲伤,压力消失不见,男孩露出来符合他年龄的,不掺杂质的,开心的笑颜。
他扶着阿娘,不管现在已经是初晨,他羞涩的,开心的钻进被窝,他又感觉到,一双手隔着一层被子搂住了他。
他感觉他现在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平安。”
阿娘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像暖风一样吹进林平安的心里。
“嗯,我在~”
眼皮塌下,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意识有一些模糊不清,但林平安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回应着他的阿娘。
“平安,未来想做些什么呢。”
意识越来越沉重,身体的负荷,精神的压力催促着他入眠,林平安的声音呢喃着:
“唔...我想...我想...我想吃得饱吃的暖,阿娘的身体好,然后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那要等好久哦...很久很久。”
温柔的声音顿了顿,声音带了些忧伤
“那阿娘不在平安身边了,去远处做很久的事,平安会等着阿娘吗。”
意识已经不在清醒,只剩口中的呢喃
“阿娘不走...找阿娘...”
少年睡着了,怀揣着世间最大的善意。
初晨中,小泥房孤零零的,阳光只有一点可以照进窗里,只有那么一丝丝。
古怪的小镇一如既往,外层嘈杂,内层安静。
只是这一日,没人打扰那坐小泥房。
林平安揉着惺忪的眼睛睡醒了。
他下意识的就四处张望,想问那个熟悉的身影怎么样了。
第一眼,没找到,他担忧起来,阿娘的身体可不能到处乱跑,这让他不禁埋怨阿娘不注意身体。
起身,轻快的身体让他活泼的跳动,然后急匆匆的跑出屋外,绕着屋子转了两圈以后却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尚且年幼的灵魂忽然冒出一股寒意,他紧张起来,他想做点什么,但又无助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蹲下身子,像个傻子,呆愣了一会以后
“我要活很久很久,去很远的地方。我要找到阿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