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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脉 更新时间:2023/7/26 13:16:22 字数:3640

今日的清晨很完美,让人一下子就相信傍晚定有一场同样完美的晚霞。

深夜时的记忆直到上课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怎么也无法消散,以至于我对上课的内容几无印象。不过作业在我看来还算应付得过去,但即便如此,在看完我早已下定决心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之后,估计没有老师不会对我大发雷霆。

我将核心放在数学课上,因为这是我被点名频率最高的一节课,若能成功吸引老师的注意力,或许事态能够稍许发展。

因此,我在课上毫不掩饰地暴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态,而且一直趴在桌子上。出乎意料的是,数学老师对我的反应顶多只有不屑的一瞥,看上去丝毫没有点我名的想法。

快要下课了,实在没办法,我便自己举起了手,这时老师正在讲解回家作业的一道选择题。我举得很醒目,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我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数学老师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我,然后不耐烦地问我:“怎么了?”

我应声起立。

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更知道这么做很可能是得不偿失的行为。全班人在看着我,那就看吧。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情后,你们肯定还会憋不住笑呢,想笑就笑吧。还有老师,你的火肯定也止不住吧?被你视为眼中钉的学生竟然开始扰乱课堂秩序了。尽情发火吧。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学生不会将这种东西放在心上的。如果你们再知道了我这么做的理由和傻劲之后,你们的反应—我或许还想象不出来吧?

脑中思绪纷纭,好似在开垦思维的空地。我浑身充斥着任性的情绪,急迫地寻找一个发泄口。我正在肆无忌惮地发挥着自己的任性,就像当初姐姐那样。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答案选“A”,但我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显摆自己。还没待做出行动,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象到乱七八糟的结果。我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急欲将预备好的单词一吐为快,而且要格外引人注目。如此——嘴唇上突然传来的清晰的柔软触感,一下子刹住了正要从口中飞出的话语。

刹那间,我的视野被她那因强忍泪水而扭曲的脸庞占满。是她用右手的无名指抵住我的嘴唇,我就这么被阻止了。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但为什么,

沉默停留了几秒钟,而后被老师一语驱逐:“你怎么回事?”

我赶紧拉回心神,匆忙地回应道:“没,我只是想说,这道题选A。”

听了我的话,老师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题目,然后看向仿佛比题目还费解的我:“是啊,这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想选其他选项?”

“当然不是。”

“不是的话就给我好好地坐在座位上,平时上课的时候就不正经,这次还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老师的批评从我的耳中贯穿,但并没有让我像往常那样觉得难堪。我乖巧地坐下,她也随我蹲下身子,两只清澈的瞳孔在与我视线的同一高度不出声地诉说着什么,但我其实一点都接收不到。

是啊,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那又为什么,自己现在在哭泣呢?

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夺眶而出,随后就完全无法扼制。我手捂住嘴巴,竭力想将声音遮掩下去,结果就是鼻子被塞得十分难受,脸颊也被捏得生疼,哽咽的声音反而变得不伦不类。模糊的视野中,我看见她满脸惊异,却又暧昧地对我微笑,一切都意义不明。

我能感受到,教室里没人注意到我,不是程度不够猛烈,而是这种行为,被纳入到因与她密切相关而被众人当作正常的现象中了。我对这点感到庆幸,同时却又悲哀不已。

我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她的感受。当自己不复存在,被大家无视,被世界抛弃的时候,一切任性都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们陷入了名为“世界”的迷宫,四处碰壁,渴望付出自身的东西来换取提示,结果一直不了了之,但我们不会悔改,因为没有什么好悔改的。

只过了一会儿,我的耳畔就已经被自己的哭声填满,我无意间放开了自己的手,将脸埋进了臂弯的深处。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我的头发间有节奏地游移,直到我停止哭泣后才静悄悄地离开。

我把头抬起,红肿的眼睛盯着她的笑脸看了许久。她不自在地将头扭过去,但我仍执着地看着,偏执到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到底这样笑了多久呢?从初遇的那一刻,哦不,从死前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都笑得不明所以,简直不容人怀疑她微笑的权利,可是,真的不会感到痛苦吗?不会遗憾吗?不论活着的日子、死的时候还是死后的日子。

而且,我可是为你在哭泣啊!你一直微笑着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那个决定,快点告诉我!别再等到之后了!”我语带胁迫,强硬地看着她。

就算她一直在笑着面对,那又能怎样呢?这难道容我插嘴吗?我所需要做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我不禁抬起胸膛,仿佛为自己的哭泣感到骄傲般地凝视她。尽管在和我对着视线,但我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她那属于彼岸的存在。她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翻开了我的作业本,我刚要阻止,却又条件反射般地放弃。

作业本摊开了,上面是我的杰作。她看到后轻笑出声,然后故意对我娇声说道:“选择全选DOG,大题全是涂鸦,真有你的。”

“这不是涂鸦。”我纠正道,我好歹也有绘画这一一技之长。

我像《偷书贼》中的马克斯·范登堡那样用图画诉说了一段篇幅不长的故事,那是她的故事,但她其实可能并没有经历过其中一些事,因为我描绘的都是她不在我身边时可能会干的事,比如会去偷吻自己的男朋友,比如会在学校里撸猫,比如会在学校外的音乐喷泉旁傻呆呆地伫立……许多许多,但因为能力和时间有限,我画出的人与火柴人无异,但意思我认为都已经完全表达到了。画在作业本上,只是为了让这个可能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图画被引起注意,这样她没准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对消失的解决方法,我勉强作出了猜想,那就是我本人要对自己一再强调她的存在,而且能让别人像看闹剧一样知晓她的存在应该也会有效果吧。

选择题全选DOG,自然也是为了这个安排,毕竟这可是她让我吃尽苦头的证明啊。

“刚刚当着老师的面,你也想选DOG,对不对?”她几乎是用笃定的口吻问道。

我默不作答,但这等于默认。我决定放下这个话题,提醒般地问她:“那个决定,到底什么时候——”“等一下。”她像是要揭示真理一样阻止我那谬论般的发言,“等会一句话都不能听漏哦!”说着她起身将自己的正面对向教室门口。

“什么?”我顺着她的角度转移视线,发现是那严肃的教导主任正经地站在门口向教室内探视,我作为守门神自然无可厚非地和他对视,但我很快地撤回,不留下任何尴尬的痕迹,仿佛只要我不看他他就消失了一样。当然,教导主任一点都没有发现正对着自己的她。

就在我撤回视线的时刻,她突然抬起脚步,从容得可怕地走了出去。那步伐,和她赴死时的很相似。不过,意识到这点时早已经是这之后的事了。

那时,在我视线的盲区里发生了什么,我一直都不得而知。我是等听到教导主任的嘶吼和哭泣后才跑出教室门想要一探究竟。因为当时的场景很混乱,所以老师后来也没有指责我不顾课堂纪律直接跑出去的行为,毕竟她当时也完全慌了手脚。

那是一段不知是否可以称得上是忏悔的自白。也是一段深植于我脑海中的足以和永恒对抗的记忆。

记得当时教导主任跪在我们的教室门口,手捂着脸,惊恐的眼神从他的手指缝隙中射向在场的所有人,“不,不要!我错了!别过来!”他手撑住地,双腿在空中乱舞,就这样手脚并用地在地板上腾挪,原本在他身后的学生都自动地为他让路,就像躲避一只史莱姆,甚至有不止一两个人不出声地偷笑着,但当他们意识到这在众人的沉默中显得格外醒目时,又不约而同地取消了笑容。当然,不可能会有人指责他们,因为大家那时都只顾着疑惑: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无用的哭喊仿佛掠夺了他的语言,一刻也没有消停。因为他那滑稽的表演实在是瞩目,楼道里的观众越来越多,而且围在他身边的几乎都是老师,大概是为了维护此时残留的那一丝秩序。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突然“咯噔”一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其声音之洪亮丝毫不亚于先前的哭喊。我突然意识到他将要放出意义非凡的话语,其中可能的关联之人更是‘。但我畏惧这个时刻的到来,几欲逃离此地,可是心中的好奇还是不容置疑地将我钉在原地,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制作一个乏善可陈的标本。

匍匐在地的教导主任早已衣冠不整,一只亮锃锃的皮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他的左脚分离,看上去竟也不会产生不对称性,但大概是因为他本人这时早已没有什么观感可言了吧。尽管他与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但我心中还是默默认定他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教导主任。也许我在平日里和他对视时就不知不觉地在心目中描绘出他光鲜外表下的萎缩模样了吧。

表里都同样坚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究竟存在吗?我不禁产生不合时宜的疑惑。

他像是要蜷缩成受精卵似的在地上变得逐渐渺小,嘴中还自言自语着什么,虽然周围沉寂得可以,但我完全没有听清。大家都忍不住侧着耳朵,有一个女生甚至不小心低声向他询问了起来:“什么?”

就在这道疑声即将在众人的脑中反应过来时,他突然像膨胀到极点后爆炸的气球般向四周散发出歇斯底里的冲击:“我,我错了!那个女孩……两周前,她来到了我房间,我一时没忍住,就……啊!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她叫xxx,来个人,救救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他泣不成声,像是被眼泪堵住了咽喉。

还有第二道哭声,是刚刚那个不小心发问的女生。她倒在身旁同学的怀里,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陈诉者,显然是被吓到了。

微弱的警鸣从遥远的听觉边缘探过来,像是在问是否轮到自己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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