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姐姐,但地球好像依然转得很开心。
你那边的光景又是怎样呢?痛苦依然根植于大地吗?还是说已经被驱逐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国度?又或者说,只是变换了一个场所继续着它蚕食芸芸众生的使命?
不,不,偶然的一次来往聊着这种话题实在太不合时宜了,仅作寒暄便好,你也可千万不要对我作出什么回答啊!不然我的奇遇可就要平方了。
如此这般,我们来聊她。
她最终还是死了。虽说本就没有什么所谓“活”这样回旋的余地,但无论如何,她的死所带给我的悲伤,还是远远无法预计的。不过—姐姐,与你那次不同,我为她哭完之后身体能够自主停止颤抖了,心跳也能逐渐恢复到正常的节奏。看来你我分别一年,我身上总该有什么变化得让你大吃一惊吧。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对了,她去世的场所也发生了改变。是一座废弃的旧工地,死因倒是没有变化,仍是坠楼身亡,不知道你是否知晓那个地方。反正我记得,我们坐过爸爸的车子在那里走过一遭,你那时戴着耳机自顾自地发呆,我也就轻略扫过一眼,留着像验证码一样的记忆直到写下这封信。罢了,场所现在提及也失去其重要性了,要紧的一点是:她死了,而不是消失!
绝对不会出错的,我撕掉的是那张红色的书签,那么为什么会产生相反的结果?我已无法得知。或许是她脑袋一时出了差错,抑或是她一开始告诉我的就是相反的选项,再有,兴许从根本上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选项可言吧。总而言之,她欺骗了我,但我并不怨恨,不过也不愉快就是。
还有就是,我和“死去的她”相处的时间完全清零,但记忆仍然与我同在。也就是说,我在目睹她跳楼的第二天—也就是我作出选择的第二天清晨来到教室,听到了这骇人听闻的自杀消息。简直就像是这个现实世界特地为我俩腾出一个房间,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抽着大烟等候我俩的其中之一糊里糊涂地走出来,兴许还在边摆弄着烟条边徐徐吐出烟雾:‘完事了吧?这就上路!’
‘里面的人怎么办?’我们中的其中之一问道。
‘那个人呀—’他将大烟一口吞进嘴里,‘就这么被吞进去!’随后不由分说、不容置疑地强拉着走出来的那个人上路,至于去到哪里,地点大概也被吞进去了吧。
这种神神道道的话不是非讲不可,但即便厌烦也还是要讲出来。把世界想象成一个人,也会让我清晰地认识到他一定也会有疲软或痛苦的时候吧。
此外,她此次自杀没有牵扯到任何一个人(明面上),当然悲伤什么的除外。她在遗书中没有提及真正的原因—据说如此。我试着想象一下,关键要素残缺的遗书,一定就像是伪造的吧?
尽管如此,身为始作俑者之一的教导主任,还是默然辞职了。这次顶替的是一个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般的人物,但我再也不会与之对视了,因为我和老师申诉过,将我从那个位置调开。我也因之获得了一个新同桌,那人是个木讷却让我很舒坦的一个人。一开始他貌似对我十分冷淡,但我一直很积极地与他讲话,久而久之他也无可奈何般地对我打开话匣。怎么样?姐姐你现在一定惊讶到合不拢嘴吧?还是说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因而露出释然而又得意的微笑?无论如何,请多少为我增添点信心吧。我更加相信,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潜藏着一处回响,只为今后相遇的种种和回忆的往昔时刻准备着那一份共鸣吧!
说到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不知姐姐你还记得吗?之前的某一个深夜,我在举行完那道仪式后发现你送给我的书签不见了。—停!先不要生气。我还是先说结果让你宽慰一下吧。它最终还是回来了,只不过被她做了些手脚。涂鸦仍是原来的那样,但上面赫然多出一串字迹潦草的话语。
话说这个时候难道应该这么随便吗?我不禁暗自苦笑道。
那句话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迷宫,但没人规定我们一定要走出去。
熟悉的话语,却让我一时忘记它原本是从我口中冒出来的。我凝视着它泫然欲泣,看见书签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谎言什么的已经无关宏旨,正如小**莉泽尔那本随着安珀河漂流而下的《吹口哨的人》,或许会有浑身湿透的鲁迪将之捡起,来换取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吻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哭着、笑着、磕绊着、奔跑着在这道偌大的迷宫里绕来绕去,或许孤单,或许千军万马,只为寻找到那或唯一或随处可见的出口。并不需要走出去,只要知道有这么样子的出口,那便足够。
天空辽远,一眼望去,是铺展在云片上的秋日阳光。姐姐你也在和我凝视着同一片风景吗?
附:爸爸妈妈他们过得很好,我以后也会尽力照顾好他们。希望你不要担忧。”
我点开打火机,将火苗和白色的信封缓缓靠近,然后等待着两者完全重合。余烬落尽,徒留轻微的焦味。我起身,掸掸裤管上的沙尘。远处隐隐有涛声传来,但不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