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整齐划一的事物总会觉得开心。
无论是对称的建筑，还是身着统一服装，做着整齐划一动作的人们。或许这是刻印在人类基因里的天性，比起杂乱无章，更喜欢统一且规律的东西。
建筑与艺术追求整齐划一倒也不难。可对于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让其拥有统一服装，统一的意识，统一的动作与目标，真的是好事吗？
我虽然并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是好是坏。但看着面前的学生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露出那一看就知道并非真心，但就是相当让人心情愉悦的笑容时。
我就非常满足。
第八话 主动退让的理由 是什么？
【「神凙」已进入公共聊天区域】
“我在进入学校的时候总有一种违和感。好像这里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我也察觉到了。虽然现在还弄不清楚来源，不过这肯定不是存在于地球的电磁波动。』
在目睹社稷前辈进入校长室之后，我便暂时恢复了与夕卜的通信。
“也就是说待在学校有危险吗？”
『还并不能完全确定。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是调查异常的电磁波吧？难道不应该去监听校长室此时正在进行的对话吗？』
“...你有带着监听设备吗？”
『当然。』
“嗯...”与夕卜的对话暂时停止，我转身看向一旁的老师，“我要回去自习了。”
“哦哦，去吧。”她回应着，向我摆了摆手，“第一节课再见。”
“...”走出办公室之后，我看向右边的校长室，“你的监听设备在哪？”
『正在生成....好了，现在你可以从自己的右耳将其取出。』
“...”总感觉这有点不卫生。
取出的是看似沙砾的浑浊晶体。这就是所谓的监听设备吗？我将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但总觉得跟普通的沙砾没什么区别。
『用你的手指把它弹到校长室附近就可以了。』
“不会弹歪吗？”
『现在你的计算能力和空间感受能力很强，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于是我便稍微瞄准了一下，将监听设备朝那边弹射了过去。随后便转身开始回到教室，整个行动天衣无缝...大概吧。
“如何？有正确到达位置吗？”
『正在连接信号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夕卜话音未落，来自设备的声音便仿佛跳过耳朵一般，直接冲入了脑袋。
“骨传导吗？”总觉得声音有点偏大了。
『准确来说是我把听到的声音共享到了你的大脑。毕竟设备在我这里。』
“...”
——————
「假话空话套话我已经听过不少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谁都能找到，我只想听到最真实的想法。」
（“好像是社稷前辈的声音。”『如此直接了当的交涉方式，令人敬佩』）
「为什么是你在跟我谈话？身为学生会长的凛泉川呢？」
（“转移话题了呢。”『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会长大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件事就由我来全权负责。」
（“好帅啊，社稷前辈。”『难道所谓的学生会已经被他架空了吗？』“前辈才不是那种人。”）
「哼...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做法很有意见。但相信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况且你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能够多一点学习时间不也挺好的吗？」
（“好经典的理由。”『不了解，先不予置评。』）
「并不劳烦您操心。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够解决，而且我相信大部分拥有自制力的学生也能合理规划自己的学习与娱乐时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制力的。”『娱乐是什么意思？』）
「哼哼哼，那只是你自己臆想的罢了。真实情况就是...这个年纪大部分的学生都没有所谓的自制力，如果没有外部环境加以约束，是不可能塑造出优秀的人才来的。」
（“貌似也有道理。”『墙头草吗？』）
「既然如此，想必接下来的打算，就是一步步关闭与体育艺术生无关的社团，让课外活动全面让位于所谓的学习吗？」
（“.....”『？』）
「你很聪明，我并不讨厌跟你这样的学生谈话...你能理解我们的心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假惺惺的令人作呕。”『气氛不太妙啊。』）
「恰恰相反，我并不能理解。而且我也不认为这种方式能够产生什么人才。这样只不过是在扼杀学生身上存在的个性与可能性。」
（“我也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学校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大家都自发学习想要学习的知识不就好了？』“这点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个性？什么叫个性？青春期的胡思乱想罢了。很多学生觉得自己能够靠写作，靠绘画什么的找到一份工作...其实能够成功的少之又少。这个年纪所产生的热爱，其实也是不过是把对学习的抵触错认为热爱而已。我这样做就是为了纠正这种错误的行为，防止他们误入歧途，最后一事无成。」
（“...好像有点过于现实了。但似乎也没有错。”『你到底是支持谁啊？』）
「你所谓的成就...是指毕业之后去某个连休息时间都很少的公司工作，又或者是考研究生，或者是考一份能够拿到固定工资的编制？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所谓的成功。」
（“前辈...”『地球的就业环境好艰苦啊。』）
「起码还有的选。如果没有高学历，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从事低薪资高强度的工作，难道不是吗？」
「可造成这一切的...真的只是因为学习不努力吗？请您平心而论。」
（“总觉得话题有点...”『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嗯...真是麻烦...你的眼界似乎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学生。是因为跟那个凛泉川接触太多了吧？通过她家里的关系，看到了很多一般学生看不到的地方对吗？」
（“原来是这样吗？”『那张名片就是这么来的吧？』）
「跟那种阶级的人打交道确实很累。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希望足以称之为净土的校园，能够不去沾染那些污秽的东西。」
（“前辈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资源跟运气。你想要的东西未必是他们想要追求的...学校里这些社团啊，课外活动，恋爱感情什么的...只不过是看似美好，麻痹神经的毒药而已。这些东西一定是会滋生错误的...青春期的学生并不是具有理性的成年人，他们会犯很多错，身为学校的管理者，我不允许这种错误的出现，你懂吗？」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啊。”『智慧生命多多少少都沾一点自私啦。』）
「既然如此，为何要用高昂的旁听费来招揽那些你口中的不稳定因素呢？最近出现的几起斗殴，暴力事件，起因几乎都是那些没有考入本校，但却缴纳费用旁听的学生。我记得本校之前从来没有提供过所谓的旁听位置。」
（“结果说到底只是生意啊。”『不是很懂。』）
「我只不过是为那些寒门子弟提供一个机会罢了!你肯定不懂那些父母有多期盼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既然这所学校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我这样做也没有错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收钱也是可以的啊。既然有入学的意愿，只要拿出足够的诚意，端正自己的态度，人品作风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不会反对这种形式的入学。」
（“已经爆杀了。”『所谓的利他主义就是这样吗？我开始喜欢这个人类了。』“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不收钱？...你还真是...傍上了有钱人的女儿就开始自恃清高，觉得钱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但我要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世界离开钱是根本不可能的。你不收钱，别人就以为你是另有所图，会开始臆想，害怕。善意也会被曲解为恶意。我承认自己确实疏于管教，让一些学生卷入了校园暴力...所以我才要用这种方式限制校园暴力的产生啊。只要这些学生天天埋头读书，手上要做的卷子多到连厕所都不想去，怎么还会有时间去搞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说的对吧？那些天天游手好闲，跟人冲突，想要欺负同学的学生，全都是太闲了，作业做的太少了。」
（“我开始可怜他家的孩子了。”『我好像听说过犯罪率高的原因是工作岗位太少。』“这完全是两回事。”）
「道理似乎可以说的通。但对于已经放弃学业的学生而言，一张卷子跟一百张卷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会去写。实行这种高压管理，受害的只能是那些老实本分的学生。况且形成校园暴力的理由是非常复杂的，并不能简单说成是太闲导致的。」
（“我也很讨厌校园暴力，虽然现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遇到过。”『没关系的。现在你的身体素质可以随便放倒十几个人。』“以暴制暴可不是我的风格。”）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
（“开始了，蛮不讲理的反问。接下来就是用经验论压制岁数小的目标。”『你很懂嘛？难道跟别人这样吵过架？』“印象里父母都会这样反驳。”）
「你以为我不了解吗？从高二加入学生会开始，我就致力于清除校园内的此类行为。为此可是不间断地走访调查，反复分析发起者的心理，对于这种现象不能说是完全理解...但总归是比您要了解不少。毕竟在工作结束之后，您就直接乘坐【某】经过【某街道】在固定的【某个时间】跑去跟某个人...」
「你有在调查我的事情？」
「....只是偶然看到罢了。不过照片什么的还是在我手里。」
（“为什么忽然感觉前辈有点可怕。”『他说的不想做太绝，就是这种事吗？』）
「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你没有什么把柄，又何必害怕被什么人威胁呢？」
「...就只是为了跟你毫不相干的人，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只能得到一时的称赞，之后别人就会逐渐遗忘你的贡献。」
「如果可以的话，我连一时的称赞都不想获得。我只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东西，然后在此基础上继续履行我自己的职责。」
「...满口仁义道德，结果不还是背地里搞小动作...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觉得大人们都是肮脏不堪的...所以说学生真的是...」
（“是不是触发什么开关了？校长整个人都开始碎碎念了。”『精神崩溃是人之常情。』）
「我并不打算用这种事威胁您。也没有觉得自己所做所为是绝对正义的...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想让这个年纪的学生可以稍微拥有一点自己的自由时间，可以拥有一点在探索道路上犯错的权利。」
「...我明白了。」
（“竟然妥协了。”『毕竟弱点被暴露出来了。』）
「...」
「我可以取消早上与晚上的自习时间。放学时间仍旧是之前的六点，社团活动也一如既往进行。只不过...周六是正常上学，取消双休。」
（“哦哦哦，好起来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这下交涉要成立了吧。』）
「我可没答应你有附加条件。」
「不行啊...我必须要向家长证明，毕竟做出来了承诺。真的，只是增加一天上学的时间...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劳累的事情，而对家长而言，这就是一种心理安慰。大家都不会陷入麻烦，只是比之前稍微累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是不会让步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如果非要证明自己治学有方的话，我只能提醒你，即便是在原本的校规方面，还是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如果能够做到改善缺点，相信你也会得到学生们的好感，被大部分家长称赞吧。」
「.....」
「总之，我只同意校规变回之前的样子。」
（“讲真，现在让步会不会更好。”『有句古话叫困兽之斗对吧？』）
「好烦...为什么一个个都是这样...明明不需要个性...只用老老实实听话就好了...」
「...不尊重孩子的父母，肯定是...」
「吵死了————!」
混合着如同野兽嘶吼般的咆哮，承受不了过高音量的耳朵终于只剩下刺耳的轰鸣声。忍受刺耳声音的自己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
「啊，我好像有点失态了。忽然对着你大喊大叫的，真不像成年人该做出的行为...我明白了，你对学校的事情真的很上心。我很欣慰，学校里能有你这样的学生。」
「....」
（“情绪转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这种突兀的感觉，好像在跟不同的人格交谈。』“什么？难道校长是精神分裂吗？”『这个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校规方面就按之前的来，大家都可以按时放学，没有任何早晚自习，大家都能用空闲时间做想做的事情。」
「....为何忽然就...」
「没什么。只是被你说服了。」
「...」
（“给前辈整不会了。”『突兀感确实很强烈呢。』）
「好吧...总之，谢谢您能够理解。希望您可以遵守诺言。」
（“是不是成功的太过于简单了。”『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回去上课吧。」
「...那么，就此别过。」
————————
“难不成，真的成功了？”我一时间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一事实。
『看样子应该是这样...不过你我都能清楚感觉到其中存在的违和感。也许这仅仅只是开端。』
“话说，那些大人们也是从我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吧？为什么反倒不能够理解这个年纪的学生呢...”
『或许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才擅自帮学生做出决定的。』
“那倒也不一定...毕竟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初中时的自己要顶着烈日排列整齐去欢迎某位领导的视察。也不理解为什么各个地方的校长来参观时，我们要穿着统一的校服，练习统一的动作在这群人面前表演。话说这跟学习半点关系都没有吧？”
『...根据我的知识量来理解的话，你所说的那些行为更像是培养服从性的训练。』
“...”果然，这是连外星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可我觉得服从也是有好处的。毕竟这样更容易形成比个体要强大的力量，而且只需要用统一的标准去管理就可以。』
“这就是对人性的异化啊，夕卜。如果一个智慧生命失去了对事物的判断，那就不配把「智慧」放在头衔上，只是跟动物没有区别的「生命」罢了。”
『但根据地球记载的文献来看，真正拥有所谓「智慧」的人类其实只是少数。愚昧无知与冷漠无情才是人类历史的主色调，虽然不排除是因为生产力低下才导致的这种情况...但不得不承认，几千年来对于权威和强大的服从性已经印刻在人类的基因里了。』
“那不就更要想办法去改变吗...”
『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来进行。原本的星际之间也是没有文明可言的蛮荒之地，正是因为心怀正义的组织不断努力，才终究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可惜我对宇宙间的事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如今那个名为社稷的人类就是这个环境的变数。如果他的想法与精神可以传承下来，想必这所学校也可以一直维持在他想要的环境里吧？』
“...一直维持吗...”
「叮↑咚↓——叮↑咚↓——」
熟悉的播报声响起，打断了我与夕卜之间的脑内交流。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要通报的应该就是方才社稷前辈与校长所达成的共识吧。
「咳咳，很抱歉耽误同学们的自习时间。接下来校长先生有事情要宣布。重读，接下来由校长先生发表讲话。」
一阵窸窣声，似乎是交换座位的声音。
「咳咳...」
（“广播前咳嗽是人类固有的习惯吗？”『你把我想问的话给问出来了啊。』）
「同学们好。我是不久前上任这所学校的校长...在此先对各位同学道个歉，按照平常的校规，你们这时候应该还在自己的床上做着美梦，放松着被学业压迫着的神经。而我没有考虑到各位同学的心情，擅自更改作息时间，给大家带来了很多不便，真的很抱歉。」
“...态度好诚恳啊。”我不禁感叹着。
「让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正是身为学生会一员的伊社稷同学。他在接到各个年级同学的反馈之后，向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最终成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决定有多么的不妥。所以在此我要宣布，从明天起取消新增的早晚自习，顺带取消原定的占用双休的计划...」
广播的话音还未落下，教室里便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以及欢呼声。广播那边的校长就好像预料到这点一样，暂停了自己的播报，静静等待这一狂潮的结束。
「鉴于社稷同学对之前校园暴力事件的提案。我校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取消新增的旁听生名额，并在七个工作日内退还已入学旁听生的费用，并主动为其寻找新的符合其真实成绩的学校。」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让步的那么快。
「为了杜绝该现象再次发生。我校决定重新评估社团规模，以防止出现小团体诱发的欺凌行为。公共设施附近将会配备更多摄像头，并且会积极督促学生会，尽快落实在校园容易滋生暴力事件的场所定期巡视。」
「如果出现违反校规，或是不遵循学生会成员劝阻的行为，校方会视情况对涉事学生进行劝退处理。」
「以上就是我所做出的改变。希望各位同学能够在接下来的校园生活里，尽情享受青春，尽情挥洒汗水，尽情在学海畅游。」
“...有趣。”
『将权利放给学生会，并且把社稷同学推到矛盾的中心。人类对诡计还真是信手拈来。』
“现在并不是感叹这种事的时候吧？”我不由的呵斥了夕卜，“不知道现在社稷前辈是怎样的心情呢...”
。。。。。。。。。
端坐在课桌前的社稷正面带微笑地看着窗外。这是他高中三年间最喜欢的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仿佛都能够保持绝对的镇静。
“以退为进...第一步还算是不错吧。”他淡淡的感叹着，不由打了一个哈欠，“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利用各种手段把我的形象抹黑吧？其实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违和感好严重啊。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那毫无利益可言的支配感？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还是...”
“星期六？为什么偏偏选择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