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价值,并非取决于托盘中的羽毛,而是取决于那把命名为“心”的称。
生命当于何处盛放?
于一日之始,桃纪向自己发问。
答案并不重要,桃纪也不在乎。
只是照例而问。
因为于她而言,一切早已毫无价值。
她只是想沉浸于似是而非的思索中,以此逃避这虚妄又丑陋的现实。
天还未明,少女却已睁开湿漉漉的眼睛。
无光之处,黑暗沉重如海水,下一秒就要将一切尽数吞没。
她向天空伸出手掌,却只握住虚无。
真是…无聊透顶的幻想。
眼底的隐晦逐渐消失,少女从床上默默坐起。
浅浅探手,摸索于面前噬人的黑暗。
灯亮了,却并未照亮任何一个角落。
将昨夜准备好置于桌面的校服套上,她仔细搭上衬衣最后的纽扣,环好衣领后,又用手于胸前轻轻挤压,封实。
距今,已相去甚远,但仍旧无法控制这下意识的举动。
镜子前少女伫立,深深凝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幅模样可笑至极。
指尖隔着衣服扫过敏感的肌肤,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它微不可闻的诉说着,哭泣着,那宛在昨天的恐怖。
漆黑的酒巷,成群的少女,贯耳的嗤笑,以及光着身子暴露在摄相机下奄奄一息的自己。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喔,好难看的伤疤。”
嫉妒的人拉开挡在腰间的大腿,露出一道狰狞而刺眼的伤疤。
倒映在镜头中,也倒映于眼瞳里。
四肢被强行撑开的丑态并不是人人知晓,拼命去重新聚拢的羞愤也无法被触及,却是蚂蚁试图撼动大树,不是毫无效果,而是微乎其微。
无毛的虫子在生命最后一刻于水中拼命扑腾,不知晓那葬于水底,成为过往鱼类饵粮般可笑的命运早已注定。狼狈而又不堪。
恐惧早已无声爬满,那曾只会像粉色水晶般闪闪发亮的瞳孔。
软弱又无能的泪水,令人憎恶。
“不要,不要…”
她苦苦哀求,却无人理会。投于湖面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一只手探来,纤细而又美好,嘴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冷瘆人。
“发到网上一定能赚。”
粗暴的扯起桃纪粉色的头发,让她不得不直面摄相机的镜头。
泪水于眼框中打转 ,小脸因疼痛而扭曲。
咔嚓。
紧接的强光,令本该浅弯的眼紧紧闭合,往日明媚的嘴角因吃痛一去不反,生而灵动的喉哽咽得无法抑制。
泪水滚落。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
逃避虽然有效,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紧攥胸口处七零八落的衣领,趁着夜色归家。
连星星都如此灼人,光于空气中散射,衣服破损显眼,肌肤白晢发亮。
她小心谨慎,躲开沿途行人,生恐被发现异样。
“不许告诉别人,否则…照片,你知道的吧。”
脑海中的话语,清晰回荡在耳边。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住点头,但…
扭动插在门锁上的钥匙,进入屋内,空无一人。
没有选择开灯,径直回到房间,把摔烂的手机搁在桌上,连衣服都没换,便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今天真是好累。
月有些焦急,女儿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身处国外的她,并不能很好陪伴女儿成长,所以往往发现问题时,大多数时已无可挽回。
这也导致她与女儿的隔阂越来越大,交流越来越少。
她没有办法,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但那个人临走之前把一切都托付给她,她不能让那个人失望。
加之女儿平时开朗独立给予她的假象,月便放心出了国。
难道小桃很生气吗?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通常发生于她因工作原因爽约的时候。
但…不会持续那么久。
“董事长,等会还有一场会,您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轻抿一口咖啡,她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快点忙完吧,忙完你就可以休假,我也能…”说着抬头看看天空,一轮格外明静的皎月。
这样的月,小桃也在看吗?
“回家陪陪女儿。”
她想回国见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吃一顿大餐,顺便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有结交新朋友吗,相处得愉快吗,然后在一旁静静聆听女儿向自己分享在学校的趣闻。
好想抱抱她。
如花般可爱纯真的笑颜,就在面前。
原谅妈妈,等妈妈忙完以后,一定来见你,独自一人累坏了吧。
收回目光,月再次投身于工作,为了那个人与小桃自己还得加把劲啊。
她明白独自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也明白女儿深爱着自己,自己也深爱着女儿。
但她并不明白,有些时候叫为时已晚。
…
联系不上妈妈,听着座机中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桃纪有些失落。
仿佛堕入黑暗,孤立无援。
片刻的失神,胸腔止不住的作痛。眼前一黑,桃纪直接昏了过去。
今天桃纪也有如常上学。
她本来想如实告知班主任,但奈何那几个人盯的她紧了,她们轮留换班,连上厕所都要跟着。
“识相点,别耍什么花样。”
措不及防一拳打在腰间,痛得桃纪口水都流出来了,瞬间躬身伏倒下来,在角落中蜷缩如虾米。
咳咳。
乱拳袭来。
在厕所中,把桃纪打了一顿后,提提衣袖,宛如随地吐了口痰,她们便离开了,一眼都没有因趴倒在地的桃纪而停留。
真痛啊。
确认全部人已经都离开,桃纪虚弱的靠坐在墙上。
揉着发痛的肚子,桃纪有些担忧会落下暗伤。
以后还是少上点厕所为妙吧。
她们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
但那一对对玩味又凶狠的眸子,桃纪恐怕要永生难忘。
被打的时候,她考虑过很多。
这种事…找班主任也没用,没有直接证据,她们又人多势众,很大可能被反咬一口。
几番思考与权衡后,她做出了决定。
收拾好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拍拍灰尘,她从地上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去。
厕所门前,如她所料,又对上一道凶狠的眼神,玩味打量着自己,如同在审视新玩具。
搜索记忆,她肯定在那群人中从未见过她。
她不是她们之中的一员?新成员?不…
桃纪抬眼,直勾勾的对上那双眼睛。
赤红的瞳孔迸发着赤烈的火苗。
兴奋,即使很隐晦,桃纪依然能读出来者的情绪。
桃纪很惊异,这种情绪与之前所有监视者都不同,之前的人目的性异常强烈,如任务执行者,而她…
胜券在握的谋划者。
桃纪心中做出了猜测。
赤瞳少女,撑开手掌,做了个紧握手势,嘴唇呢喃。
嘴型一开一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但桃纪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我·的·
如坠冰渊,又仿佛置身囚笼。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桃纪完全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肯定,现实与自己的猜想别无二致。
这是一盘棋。
一盘单方面以自己余生为赌注的棋局。
而胜利的天平早已于昨天倾倒。
自己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深陷泥潭,退无可退。
他人欲望肆意化做项圈与锁链,牢牢套住自己的脖颈,长长钩住自己的四肢。
只差烙上印记,就将彻底沦为玩物。
而这个人便是主谋。
也是落败后自己的…主人。
呼吸骤然困难,强行支撑身体,双眼顷刻布满警惕。
给人当玩具,不可理喻,从未设想。
她要是敢靠过来,我就,就,就…
拔腿就跑。
赤瞳少女往前一步。
假装没有看见,坚信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桃纪率先问话。
“初次见面,你是谁?”
“初次见面,问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
“…”
“我叫雾岛桃纪,一年新生。”
“长濑善,也是一年级新生。”
皮笑肉不笑的握手。
没有任何不满,长濑善满意的点点头。
不舒服。难以忍受这种目光,但控制得很好,没有一丝表露在外。
“…”
“…”
二人相峙,偌大的长廊沉寂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