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带出了一片璀璨梦幻的星空。
星辉和皎洁的月光一道,点亮了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波纹,仿佛将星河注入了大洋。
然而,粼粼的波光没能映射到甲板上。
它被更加明亮的灯火掩盖了。
此刻,奋尼号正在浅海处抛锚停航,三根桅杆光秃秃的,上面的风帆已经被拉起。
海上难得遇见这么清朗的天气,船上的人们赞美着欧莱纳赞格海神的仁爱,享用着神明赐予的美好夜晚。
此刻水手们围坐在酒桶边,吆喝劝酒、大快朵颐。
但是气氛还远远未到酣畅淋漓的地步。
因为少了个人。
“努克小子,纳特还没回来吗,你看到他去了哪?”一个满脸长髯的大汉,挣着微醺的眼睛,示意眼前的年轻水手给自己再斟满一杯酒。
“...伦斯大副,你这都第三桶了,今晚才刚开始呢。”努克撇撇嘴,不情愿地抱起酒桶,给举过来的空杯满上。
“他晚饭的时候被船长叫去吃饭了,刚才我看到他刚从船长室里出来,说要去自己舱房里拿点小玩意儿来。”
听到这,伦斯大副迷醉的眼睛顿时清亮了几分。
“看来明天,又要有很多水手旷班了。”说着责怪的话,伦斯大副眼里却没有半分不乐意。
就在甲板上的人狂欢时,三仓通往甲板的门打开。
一个面容英俊、衣着讲究的男人走出来。
海上的生活条件实在谈不上优越,他那用料极好的衣服也不再显得精致。
但胸前那引人注目的徽章,仍如刚上船时光洁锃亮。
迎面吹来的微腥海风,瞬间弄乱了他精心打理的金发。
不过纳特没有多么在意。
船员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学者,只是船上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随行客中、给众人留下了较深印象的一个。
他们并不知道纳特是圣里安格最高学府莱昂伦萨的毕业生,还成为了校史上最年轻的教授。
更不用说知道纳特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这个秘密,连当初特招他入学的校长费里娜女士,他也没有透露。
他是一名重生者,他的灵魂来自一个叫地球的行星。
上一世,他是知名的化工与器械工程师,专门从事精密仪器的设计与施工。
他所创造的多项稀有金属冷炼工艺,被誉为“冶炼行业的世纪之作”。
但要说唯一遗憾的,可能是太过于投入事业,忽视了家庭。
他寿终正寝时,已经处于第五次离异的状态。
年轻时他的精力都用在学习、研究、发表各式各样的论文上。
等到打算组建家庭时,已经过了恋爱的时光。
第一任妻子是经由家里人介绍认识的,两人的结合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完成父母颁布的任务,之间完全没有恋爱基础。
每天基本都是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没有激情。
纳特自己一心放在事业上,无心投入太多感情,在他看来,婚姻好像只是一个繁衍后代的任务,淡乎寡味。
甚至,在第四任婚姻期间,他体检出自己有着一种极为罕见的先天缺陷病,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便是无法生育。
好了,现在连任务都完成不了了。
在这之后不久,第四任妻子也选择了和他离婚。
第五任妻子完全就是看上了他的财产,不过他也就随其意,立了一个遗嘱,将自己的财产分割,留了一份给她。
至少,她在丈夫卧病在床、时日无多时,尽到了一位妻子的责任。
本来他认为自己在这世间走过一遭就够了,不曾想,上天居然让他重新开档。
不,这不仅仅是新档,上天干脆做出了第二代游戏,然后请他这个通关一代目的高玩前来体验。
八岁,脑袋发育完全后,纳特渐渐记起了上一世的人生。
好在他早慧,已经形成了稳定的世界观。
而且是带有奇幻色彩的世界观,毕竟,这个世界,可不像上一世的地球那样普通。
相比各式民间流传的神话和王国里活着的传奇,自己两世为人也只是小意思啦,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没什么波折,纳特接受了自己的名字,也接受了这一世的父母,和格里安的姓氏。
可惜,这一世的父母也如上一世一般,先后早早便逝世了。
但至少,家里的乡村男爵爵位还有纳特可以承继,不至于荒弃了格里安家族的功业。
甚至,因为在校期间纳特研究成果出色,国王陛下还亲自出面,给格里安家进爵为子爵
父亲去世是在纳特入读莱昂伦萨两年后,纳特自惭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这之后,他把母亲接来自己身边,精心照料,可是,母亲终究因为伤心过度,四年后也随父亲去了。
父母之间这般恩爱情深,经常让纳特感到十分羡慕。
他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体验。
安葬好母亲后,纳特便暂停了莱昂伦萨的教授事务,环游世界,一路游学。
虽然仅仅凭自己上一世的才识,当一个高塔学者绰绰有余,足不出户就可以享誉世界。
但是,得知了这片大陆的斑斓壮阔,见识到了费里娜女士匪夷所思的能力、国王陛下的伟力、宫廷魔法师团的威名,听说了海妖、魔女、亚人、神话种的存在。
纳特怎么可能愿意偏安一隅!
“完整地活过一世,已经够了,这一世,我将为自己的兴趣而活!”纳特选择了一种从心的生活态度。
于是,他辞去了旁人眼里前途无量的教授职务,孤身一人踏上了风险未卜的冒险。
好在不是没人理解他的这番举动,在他离开学校前,费里娜女士亲自现身,做主保下了他的教授头衔。
“我期待着小纳特变化的那一天哦!”酥媚的话语仿佛还在他的耳边。
“嘿!纳特小子,你可来得太晚了,今晚你得罚下这一桶朗姆酒!”粗犷的嗓音击碎了纳特的美好回忆,把他拖入现实。
纳特把门后的木箱拖了出来,带上甲板。
“伦斯大副,你可太高看我了,就我这沾酒即倒的小身板,硬是喝下整整一桶,也只会糟蹋了美酒。”纳特做到伦斯旁,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小子嘴里蹦不出一个字儿的真话!”伦斯回忆起了纳特刚上船的那个晚上,水手们相约,要热情地给尊贵的客人一个下马威。
咦?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那晚究竟发生了啥?
“嗝~”迷醉的伦斯摇了摇头,索性不去想了,“纳特小子,今晚有什么节目准备的,这天气可不多的,你得让这帮糙汉子们都尽兴了,不然别指望能放过你。”
这句话落在醺意传开的水手群里,所有人都兴奋了。
甲板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好,好!”纳特把杯里的朗姆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嘴角的绒毛还沾着少许泡沫。
“最近我自己写了一段小曲儿,配了两段词,给大伙评鉴一下!”
纳特打开身下的箱子,从里面掏出六角风琴。
调试了一下,他右手握住摇柄转了起来。
空气泵入音腔,风琴发出欢快悠扬的乐声。
“吟游诗人口中异乡
在龙神洒下热血激荡
浸润土地异化四方
人们难掩惊慌
鳞片遍布身上
勇士眼睛血红变疯狂
而那一天有船来自彼方
带来黎明的曙光!”
间奏之后,纳特再开口。
“空旷海面突兀传来歌唱,
声调情戚隐含悲伤。
旅人水手停船相觑望,
心思各隐不声张。
女孩潜跃踏浪,
窈窕身影引人自戕。
而那一天有船来自远方,
正义终将舒张!”
水手静静听着,歌词虽然浅白,但旋律实在太抓耳、太洗脑了。
一曲演罢,风琴收音,纳特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而是继续演奏这段旋律。
“这个曲的填词还可以继续写下去,我词穷了,只填了两首。”
水手们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地跟着调子点头摇头。
“害...嗝~”伦斯大副又干了一杯酒,醉醺醺地,伸手掏向纳特身下的箱子。
“嘿!”纳特没能阻止。
伦斯大副拿出箱子里剩下的绞弦琴和班卓琴,把后者递给身旁的努克。
不一会儿,原先轻浮的管乐声,加入了更有骨力的弦乐伴奏,让曲调充实了不少。
火热的气氛被音乐炒到了高潮,水手们又开始高声交谈、吆喝碰杯。
三人的演奏越来越欢快,渐渐的,先是一个,后是一群,水手们忍不住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瞬间发展成群魔乱舞,乐声在一段时间内断断续续。
此刻,甲板上的人在狂欢,然而在空旷的海上,这种热闹的声音传不远。
仅仅站在船长室内,声音就已经十分淡薄了。
此刻船长正坐在桌案旁,耳朵微动,也是捕捉到了空气中欢快的气息。
他望向声音来处,笑着摇了摇头。
收回目光,他看向桌案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估计是整艘船上,除了货物之外最贵重的物品了。
可以看到出船长十分爱惜它,地图上面只有很少的圈划,边缘也没有起皱。
船长手指在轻划,比对一下手上的位置信息,最终找到了船在大海上的位置。
他的手指轻点了点了一块大陆边上普通的海域。
这块大陆,标着几个圣里安格王国通用语大字。
“霍格印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