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不显眼的面包，眼角余光瞥向座位上的魔王斯亚拉，试探性地小咬了一口。
斯亚拉并没有阻止的举动，也没有厌恶的神色，只是平静地低头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在说：吃吧，没有会和你抢。
在地上盘坐吃饭的人，与翘着腿高高在上的人，这一幕或许在别人看来充满了戏剧性。
可菲尔顾不得那么多了。
生存的欲念早就占据了身心，就像快要冻死的人发现了一头刚刚摔死的马，为了活命而掏干净马的内脏挤进去躲避酷寒一般，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还会在乎身上有没有被弄脏吗？
她左手抓着面包撕扯下两口，没有细细咀嚼，右手端着的汤汁就送到了嘴边，喂进嘴里随便打了几个转转，扬起脖颈就将它们一并吞下腹中。至于带刺的鱼，她根本没功夫去碰似的，只是用叉子叉过两片柠檬塞进嘴里，然后酸到眯起了眼睛捂住了绯红的香腮。
斯亚拉本意是要在她一面吃的时候，一面折磨她的，像是洒出来一点汤汁就要受罚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想当初夺下法尔维城邦的时候，半人马魔族忒瑠斯非常夸张地在皇家庭院里奔跑，智囊蒂芙尼眼含热泪地跳进喷泉里灌水，莉努维纳激动地去啃朽木上生长出来的蘑菇……
无论哪个族人，在重获新生之际都干着平时难以想象的事情。没办法，十几年都没见到过真正的太阳，接触到有毒番薯以外食物的她们，怎么可能在面对外界花花草草的时候，不来上一口尝尝味道呢。
因此，斯亚拉放过了菲尔一次，起身巡视四周。
面前坐着的压迫来源走开了，菲尔顿时觉得自由了不少，连呼吸都能顺畅许多。
以前在酒馆里寻找其他人组队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关于魔族的传闻。
什么吃人不吐骨头，样貌极为丑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经常劫掠周边的人类部族，将他们做成人棍送回给人类城邦等等，每当有人说要去讨伐洒落在某地的魔族时，众人都是群情激昂、义愤填膺。
然而菲尔在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平日那些将面包丢在地上，推搡自己去捡起来的人，还有他们的主人。
不过菲尔没什么远大抱负，只希望生活上能富足一些，不要让妹妹和自己挨饿受冻就好。
所以魔王除了不让自己在桌子上吃饭，其他还蛮好的？
相较而言，相较而言啦。
菲尔狼吞虎咽地卷走了所有食物，肚子里满满的暖洋洋，感觉活过来一些了。
她偷偷转身寻找魔王，发现她青色的背影停留在一副屋内挂着的壁画前，注视着油画上银白色的城堡。
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敢擅自起身打扰，菲尔依旧坐在地上，回味着食物们的味道。
“这么快吃完了，你和牲畜真是有的一比呢。”戏谑的声音从斯亚拉的身上传出，极具羞辱的意味。
菲尔缩着脖颈一言不发。反正已经落到如今这副天地，说什么都是徒劳。
斯亚拉坐在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这松软的床垫原本可是国王级别的待遇，如今腾出来给囚徒菲尔用，倒也合适。
毕竟族人虽然同样厌恶人类，但菲尔在她们看来可是王的专属种壶，不可懈于对待。
虽然斯亚拉一点儿建家的意思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坐着的银发女人，盘算着计划进度，然后招手道：“过来，到床边来。”
“……好，好的。”
菲尔来到了魔王的身前，但是和翘着的腿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
心灰意冷似的等待着下一命令，斯亚拉她拍了拍床榻，轻蔑地嘲弄：“你没有听懂么，本王是让你到床边来。”
“诶？”
菲尔仰起头来，十分诧异。
“诶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使命么。”斯亚拉神色冷酷起来，然后轻轻嘀咕了一阵：“看来还存留了不少原来的意识，或许应该直接全部洗掉才对……”
菲尔被吓得一脸惨白。彻底洗脑的下场是什么，她可是已经见过了，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如果是非要在两种下场里选一种的话，或许只用服侍眼前的人，远比在牧羊场里的要好得多……
菲尔终于扭捏着起身，半弓着腰肢，小心翼翼地落座于魔王的身侧。
斯亚拉发现，自己用魔药呈现出来的假象，比起她来竟然还要低上了一些。
这放在人类女性之中，都算十分吓人的身形了吧？虽然在魔族内只算中上水平。
她故意坐着不动，质问拷打着菲尔的心理：“菲尔，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菲尔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
这是……这是要自己……把身上的衣服都给……
“恳求您…原谅……我，我从未服侍过任何人……不知道该做……什么……。”
菲尔奢望着以这种理由，将其搪塞过去。
魔王戏谑地扬起嘴角，将手伸出捏住了菲尔圆润的下巴，将其转动面向自己：“像你这副令任何人见了，都躁动的身体，竟然说自己还是雏鸟？呵呵，欺瞒谁呢？”
斯亚拉故意刺激着她，想要她承受不住压力而道出自己有没有被洗脑的事实。
菲尔极为抗拒，躲避着视线：“我…我不是……”
“还再狡辩么？”
“没，没有那回事……”
“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呢？”
魔王欺身而来，那种绝望的压迫之感，足以碾碎任何一位自诩意志坚定的骑士的意志。
松口而述所有秘密，也只是迟早的事吧。
菲尔守口如瓶，但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斯亚拉试探着菲尔的时候，发现她最害怕听到的词语，就是牧羊所三个字。
想来也是，魔族姐妹为了让她服从命令，肯定带她去那“地狱”一游了。
心念一转，斯亚拉故作愠怒的模样，将菲尔摔倒在床上，伸出纤长的右腿踩在了菲尔的小腹上，高声厉责道：“一介贱犬还不知服从，本王都要怀疑莉和姆姐妹俩到底忠心与否，将一个残次品送来，戏弄本王了！”
斯亚拉的语气越严厉，菲尔的心里就越恐慌。
她知道自己有多懦弱，哪怕只是将地牢的刑具在眼前一晃，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供出来。
届时一旦让魔族知道了自己并未失去记忆，那严刑逼供下，必然连妹妹阿涅丝都会被她们盯上的。
见识过人间炼狱的菲尔，为了妹妹的周全，甘愿承担所有非人的孽。
“主人…您宽容大量……饶恕我吧……我，我是甘愿为了您的意志……而养育子嗣……”
想起地宫监牢中那些人的模样，菲尔捂住了因耻辱滴血似的脸，像一位合格的种壶，主动开启了那玉壶的口……
无法…回头了……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