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石路灯沉默地散发着昏黄幽暗的灯光,怜悯而不加掩饰的目光映照着长椅上男人的孤独背影,也陪伴着他一同在糖果的表面失去视线的焦距。
德兰特静静地盯着糖果——已经变成血族少女可爱形象的美味棒棒糖,淡淡的暖黄色的温柔光晕就像一层保护罩守护着来之不易的脆弱美好。
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就这样……和你待在一起……
什么都不会想……只是平淡无奇地享有【存活】的一点感触和与之相伴的丝丝喜悦。
从未像现在一样真实的活着了……
德兰特或许觉得自己对糖果的内心对话实在有点搞笑,他不禁大声嘲笑自己最近越发怪异敏感的心理状态,几滴泪水逐渐在恣意的无端笑声里模糊了视线。
除了母亲之外,空洞记忆留给他的那个村镇,只是充满了警惕、矛盾、冲突和对抗……
当少年德兰特被迫在米多斯面前双膝下跪,叩头认罪的时候,他童年生活的最后一丝美好就随着额头流淌的鲜血和接踵而来的女装侮辱完全消散瓦解了。
他之后只是默默地接受着一切,扮演着最受本地贵族欢迎的顺从奴隶,愤怒和痛恨不会突兀地造访他,只因他牢牢地遵守着母亲的训戒——忍住……只要忍耐……就都会过去的。
无意义的死亡循环不断重演,参加魔澜是一次彻底堕落而无法补救的过错,远走他乡,迎接新生的模糊向往最终被无情燃烧的民居,粘稠湿滑的血泊,虐杀肢解的尸块,互相戕害的疯狂,无情地碾压至完全粉碎,玻璃碎片式的幻想如拖曳前进的水迹使精神没落的他走向潜伏死亡之影的幽深湖底。
那些被肆意撕裂蹂躏的可笑肉块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大街上,【物体】的死去让围观的群众们感到震撼恐惧而无所适从,最终一切的因果都会归化为【自我】这个永恒狭小的阴险陷阱,也只有在他们亲眼目睹生命的逝去和意义的消解时,关于【物化】生命的些许可悲才会装饰在他们充满愚弄的丑陋头颅上。
“一切的一切都应为【自我】服务”,这是他们所相信的客观真理,他们所谓【鲜活】的【存在】,被个体意识的高高壁垒分割在大世界无数丛林小室的可怖、麻木和原始之中,从未被疯狂击碎,也从未打算新生……
直到他被公爵府“抓壮丁”成为了守卫骑士,摇身一变,从人人喊打的魔澜老鼠变成了时刻准备为公爵府的安危光荣献身的“勇士”,他才或多或少有了那么一丝混吃等死的未来可言。
即便王国是多么痛恨罪孽深重的魔澜教徒,一遍遍地公开宣布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但是总有一些慈善的贵族出面,铤而走险地招募这些“有所长处”的罪犯,忠实地践行着那句【自我】格言,而他亲爱的同胞们恐怕此时正在内战中自相残杀呢。
德兰特简短地回顾了自己痛苦的一生,这是他以前曾刻意回避的过去,毕竟无条件的暴露,就相当于自我了结。
他不愿再去思索芙洛伊是否知道他全部的往事,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想的……这已经不重要了。
只需要记住芙洛伊是第一个把他当做【地位相对平等的同类】看待的,就足够了……
我可真是有点卑微啊……
德兰特自嘲道。
痛苦了,也笑了,该走了……
德兰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其表面镌刻着冷峻的弯月,手掌显然因为长期外露于低温而变得僵硬苍白,但却难以阻止他微泛温热的心意——“少女”被完美地放置在礼盒里,不留一点空荡的缝隙。
德兰特起身背起沉重的背包,顺着夜晚长明的萤石路灯一路向竞技场走去。
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了吧……正好,那就向着提升【愿力】的方向勇敢出击吧!
想到这里,德兰特久违地一扫心中的阴霾,来自太阳花的种子在温热的心壤悄然萌发。